老太君吃的极少,没一会就放下了筷子,不过看小辈们吃的香甜,内心充满了幸福。
韩铎一边吃饭一边听二叔韩淮康讲述朝堂与前线之事,当讲到秦凤路李明承取得大捷时,根据自己的判断,这所谓的大胜有很大几率是假的,这是根据历史的发展来判断的。
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争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唐朝以前,农耕民族占优势,更有一汉抵五胡之说,主要优势不是体现在个人勇武上,而是体现在装备上。
第二个阶段是中唐以后到清康熙中晚期,这个阶段游牧民族占据绝对优势,这个阶段双方在装备上,几乎不存在优劣。
江淮以南水网纵横,北人不善水战,南方有一点点优势,但这点优势还不足以成碾压之势,双方实力稍有倾斜就会影响战争的最后走向,在淮河以北,游牧民族就有压倒性的优势了。
第三个阶段是康熙中晚期,热兵器的应用,使游牧民族彻底离开了战争的舞台。
韩铎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吃完中饭,回到书房,韩铎试吹这管紫竹箫,唐宋时的箫与后世韩铎熟悉的箫相差无几,六孔,前五后一,他很快就能上手,呜呜地吹了一支短曲,心里很欢喜。
与书法一样,从魏晋时期开始,文人士大夫就极爱好音乐,并且留下了千古传奇。
大名士刘琨孤军守并州,五万匈奴大军将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在那个月圆之夜,名将兼名士的刘琨白衣胜雪,独自登上高高的城楼,先是仰天悲啸,低吟咏叹,然后吹奏胡笳(一说是洞箫),箫声哀伤凄婉,如泣如诉,城外数万匈奴兵刀枪不举、鸦雀无声,音乐的感染力让这些嗜血的胡人嘘唏流涕、翘首思乡,奇迹就此发生,数万胡兵竟一夜解围而去。
紫金山森林葱茏、蔚然深秀,最可喜的是乌衣巷离此不远,抬脚便到,今年韩铎终于可以跟着家人一起登山望远了。
重阳日一大早,韩铎在青枝和云溪的帮助小梳洗完毕,换上簇新的月白色葛袍,漆纱小冠,高齿木屐,待书看到韩铎手里把玩着紫竹箫,问:“少爷,你把竖笛也带上了?到山上吹吗?”
抱琴跟着道:“,我和待书夜里听到你吹竖笛了,可是早上我到老太君哪里请安,紫瑶姐姐说她也听到了,老太君却说没听见。”
韩铎道:“曾祖母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对了,你们两个,不要对曾祖母说我会吹竖笛,听到没有?”
两个小丫头抢着答应。
到了曾祖母的厅堂,后娘高玉婷亲手将一小枝茱萸插在他小冠一侧,这枝茱萸上还缀着一颗红艳艳的茱萸果,好似颤颤巍巍的一颗帽缨。
老太君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从后堂出来,慈祥地招手让韩铎过去。
待书开口第一句却是:“老太君,铎少爷他没有吹竖笛,哦,吹洞箫,少爷没有吹洞箫。”
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岳老太君一问:“你们的小主人在书房吹笛是不是?”
两个乖孩子就一齐点头说:“是。”
韩铎无奈看了眼两个小丫头,看到曾祖母着笑眯眯看着自己,心里也想笑,说道:“曾祖母,孩儿学着吹竖笛呢,好歹吹出声音来了。”
老太君道:“这竖笛是舅老爷送给你的,就是不知道对你的身体有没有妨碍,等那天问下张道长,如果没有问题,叫你四爷爷请大家来给你做师傅,到时你在多向其讨教。”
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吹箫,还要听专家的意见,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暂时还是不要吹的好。
九月九日重阳登高,是相传后汉时,汝南桓景学师于费长房,费长房说:“某年九月九日有灾,家人缝囊盛茱萸于臂上,登山可免灾。”桓景如言照办,举家登山,果然平安无事,三日后还家,见鸡犬牛羊皆暴死。此后,九月九登高、野宴、佩戴茱萸,成为习俗传延下来,汉末大乱,北人南迁,这个习俗也传到了江左,至今已有千年。
在曾祖母房里吃过早饭,一家老小,八辆牛车出了乌衣巷,连同三、四十名奴仆随行,从乌衣巷出行要绕过莫愁湖,才能到达紫金山下,路程约有十里,韩铎与抱琴、待书坐着韩犳驾的牛车打头阵,两名小厮锄药、伴鹤和青枝、云溪四人步行,在朝阳还未升起之时就出发了。
金风送爽,天空高远而明净,山林木叶脱落,山就显得瘦了,但是另有一种爽朗峻肃之气,显示有别于春和夏的秋的庄严。
朝阳从迎面照射过来,将身后的影子铺得很长,韩铎盘腿坐在牛车上,看着车前的金黄的落叶在微风吹拂下翩翩起舞、听着车轮辘辘滚动,这一刻是如此的悠闲,没有什么好患得患失的,所谓“有情而无累”,这圣人之境虽然达不到,但可以让人变得心胸开阔、洒脱豁达。
紫金山山其实并不高,不过百余丈,到了半山腰,是一块巨大的平缓之地,韩铎到达后,却见满地莺莺燕燕,只教人看花了眼。
游艺这种活动,自秦汉时出现萌芽,发展到两宋时代,已经达到顶峰。
此后异族盜鼎,不识文明,文化发展极具退化,直到五四运动才从头再来。
活动内容很多,如角提、蹴鞠、投壶、下棋乃至百戏,其实就是趁着春暖花开、风景优美的好天气,大家一起到户外玩一玩罢了。
九九重阳登高其实意义和踏春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达官显贵交际的重要时刻。
两宋社会,因为文人政治的极大发展,魏晋时期的士大夫尚柔之风的再次兴起,游艺活动开始更加偏向文艺,更加风雅。
摔跤、射箭、比武之类,一点都不“柔”,一点都不“风雅”好吗?
我们需要的是扑面而来的魏晋风度,需要的是文艺小清新,两个人滚在地上摔跤实在辣眼睛,不喜欢!
男人都这样了,女人自然更不喜欢这类活动,于是今日女眷们多在饮茶、弈棋、画画、写字以及诗赋唱和。
不要觉得她们文化水平低,事实上,这个时代士族女子的教育水平是要超过两汉和盛唐的。
朱熹对儒学的曲解在这个时期还没有对社会毒害影响太大,他腐朽的思想到明清才显现出来。
朱熹强调“灭人欲”,男尊女卑的格局十分明显,极大压制了女子的教育,即便有,学的也多是礼教方面的内容。
这时候虽然是男尊女卑,但女子却没那么“卑”,封建伦理的压制还没有发展到极致。
儒教的僵化死板乃至向神学方向发展,政治上的腐败以及常年的战乱,极大冲击了原本的价值观体系。
两宋士人愈发怀疑人生,旧价值观逐渐崩溃,新的思想体系尚未建成,以至于社会上像晏几道、柳永等人放浪形骸、奢靡无度,士人主张追求个性、自由,探索自我价值及生命的意义,在教育方面,“越名教而任自然”这个主张得到大多数士人的认可。
于是乎,女子教育的成果开始显现,一大批既精通琴棋书画,又深谙诗赋歌舞的才女被批量制造出来。她们不再是只懂封建伦理的“纸片人”,而是更加立体,更加生动了。
其中李清照和当今皇后谢道清就是其中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