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多日未见雨。
村头的老槐树,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伫立在这片土地上不知多少年了。
原本挂着驱邪避凶的铺子里突然挂上了新的门匾。
“交人头?”
树下,几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随意摆放着,显然是常年累月被人坐出来的“座位”。
坐在上头躲凉的王寡妇惊呼,算卦难不成竟然要开人肉铺子?
年轻时读过点书的张二虎听闻笑骂道:“不识字便是不识字,还卖弄,这是姣然堂!”
“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还用问?看那房里的装潢,定是开酒馆呢!”
“对啊,‘姣’是美酒,‘然’是热闹,合起来就是‘美酒热闹堂’!”
“何姑娘这是要开酒馆啊!难怪她之前种了那么多药材,原来是要酿酒!”
刚刚赶来的准备开张的何皎皎听闻失笑:“张叔,王姨,这是医馆,不是什么酒馆。”
早知道这皎然堂的名字在这乡野如此水土不服,就应该取名叫还魂铺,不过这听起来好像更像神婆了。
张二虎开怀,“咱们四里屯的村民平时伤了病了都去县里找郎中瞧,如今这村里也有了大夫?”
早就听闻这外来户何家有钱,果真如此。
“敢问何小娘子请的县里哪家的郎中坐馆看病啊,我们家平时都爱找李瞎子看病,他看那风寒啥的真叫那一绝!”
周围也有村民聚拢来乘凉,听闻附和道:“何小娘子我觉得刘瘸子不错我那毒疮就是他给治好的,就是贵了点,收了我一吊子钱呢。”
“敢问小娘子要价几何啊,我们家穷,平时舍不得看病都是自己扛着……”
听着村民的七嘴八舌,何皎皎一笑,如梦似幻,村民看着姑娘绝艳的面庞纷纷噤声,竟都恍惚了一瞬。
何皎皎唇瓣轻启道:“这坐馆大夫不是别人,正是我本人。”
闻言村口哗然,人们也不擦汗喝水了,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一小丫头当郎中?天下竟然有这般事?”
王寡妇叫得最起劲,“小姑娘,这当郎中腌臜污秽,是下九流的行当,你好好一姑娘嫁个好人家,我有一堂兄的表姐的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村西边张酒鬼的媳妇听不下去了,嚷嚷起来,“你胡说啥?何姑娘如此相貌怎么能被你家那傻子给糟蹋了。”
王寡妇还不服气,可是又有人上来叫嚷,“何小娘子我家儿子身高八尺。”
“放屁,你家儿子瘦的跟竹竿子一样,我家儿子才叫壮实,种田一把好手……”
好好的医馆开业,竟然给弄成了大型相亲现场。
何皎皎也不打断,只是低眉浅笑。
待人越发的多了起来,抚手压了压。
村民竟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王寡妇凑了上来,“小娘子看上哪个了?”
村民都期盼似的看向何皎皎像是等科举放榜一样看。
“本药铺新开张,跌打损伤,咳疾风寒,疑难杂症,看诊药费半价,三日不好费用全免,限时三日,先到先得。”
“切。”
一阵唏嘘,众人纷纷散开,都感慨自己家儿子不中用,人家小娘子看不上。
明日定要让儿子们好好打扮来这儿让何小娘子瞧瞧。
原本人潮熙攘的村口铺子瞬间空空如也。
何皎皎未曾感到意外。
这世道哪怕是京城女子行医不过也是大户人家养的一些给女眷看看男子不方便查看的妇科病的医女。
地位低下,只能给大夫打打下手,与府里丫鬟并无分别。
这村里乡下则更是如此。
苏里正若非山穷水尽又怎会让她给苏小姐问诊呢?
何皎皎眼圈滴溜一转,心生一计。
次日午时,村民又来村口铺子前的大树下乘凉。
见着那铺子里的娘子依然端坐在台前。
而门前除了写着看诊三日不愈,药费全免外。还挂着一副大字,男子不举,女子不孕,药到病除。
小伙子们面面相觑眼珠提溜乱转,大姑娘面色羞红,掩面躲闪。
大爷大妈则是惊讶,这标语如此大胆,没想到小姑娘长得清纯,居然如此狂放不羁。
人们相互交谈,东张西望,时不时地看一眼,当有人看来时又快速地躲开目光。
何皎皎坐在上头,看着村民仿佛做贼一样的,浅笑盈盈。
她祖父何老太医之所以能当上太医院院判,除了一手保胎的绝活外还有一不传之秘。
当年祖父喝大了酒同她说起过。
“你看圣上平时龙精虎猛的,其实圣上那方面……”
当时小小的皎皎还是个娇娇软软的小肉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祖父,“哪方面啊?”
何老太爷全然不在乎眼前之人是他孙女,竟嘟嘟囔囔地吐露了出来。
“圣上不举啊。”
“三番五次地找我,一旦宫里准备翻牌子总是让我去看看,祖父我是在这方面可是圣手啊,但凡喝过我给开的方子,隔月宫里就能传来喜讯。”
“可以说圣上多子,一大半都是老夫给搭的桥……”
说完也不知是怎了,留下一堆虎狼之词就睡了去。
小小何皎皎当时只觉得祖父是超人,也不曾想到这些龙子龙孙日后可不会感激她的祖父。
尤其是那位……
酷热的烈日落下,凉风吹拂面颊。
回过神,村头老树下人群早已散去。
然而何皎皎仔细瞧去大树背后却有个人影忽隐忽现。
其人面容憔悴,身穿长衫,乍一看也是面容清秀的年轻书生。
仔细一瞧,张润春,是村北张屠夫的供出来的读书人。
只见他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面容枯槁,皮肤暗沉,这一脸虚相已经无需多言。
张润春与何皎皎目光对视的刹那便慌了神,装作路过此地转身就要逃走。
何皎皎大喊一声:“润春哥!来都来了跑什么啊?本店……”
话还没说完,张润春就急急跑来就要捂住何皎皎的嘴,目光惊恐的看着四周。
“哎呀呀,润春哥,你的问题我一定帮你解决,坐下坐下。”
边说,何皎皎中指指腹按揉着张润春的百会穴,安抚着。
张润春苍白的脸色顿时羞红,目光不敢直视何皎皎,站不住也坐不下。
何皎皎低声耳语,“润春哥,有我在今天晚上嫂子肯定满意。”
听完,张润春面色更红了,耳尖越发烫,想要逃走,却被何皎皎一把拉进了医馆。
大树旁还有几个假装路过的身影看到这一幕,默契地走到了店铺的背面,耳朵贴着耳朵,脸贴着脸。
听着里头时不时传来的虎狼之词。
互相对视,眼球瞪得比铜铃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