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丞相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然后又摇了摇头：“王爷文武双全，经验老道，对皇帝也是绝对的拥护，绝对的忠诚，倒是适合派去南越的。”
楚慕北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总算有个能帮得上忙的人了。
但是周丞相却不这么认为，他再度开口：“资历是够了，就不知道王爷的忠诚够不够？”
楚慕北心里咯噔一下，这话是何意啊？
“王爷私田私寨众多，产业也是遍及西楚的大街小巷。皇帝不妨派人查一查，王爷可有做过些偷税漏税的勾当啊？”
偷税漏税这个事还用查吗？楚慕北心里清楚得很。
“如果王爷在国税上总是偷工减料，皇帝当真放心把南越交给他吗？南越一年的产出可是笔不小的开支，皇帝能接受他这般偷税漏税吗？”
就一句话，楚慕北已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收割南越却不能为国库创收，那这南越要来有何用？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属地上的藩王？
“那依周丞相看，可有合适的人选？”楚慕北问得谨慎。
“这些年楚国人才凋零，皇帝又年轻，没有成年的子嗣可以分担，却是为难。但是属地藩王若是再耽搁下去，老臣怕又生出变故。思虑多日，老臣终是觉得，皇子羡东最为合适。”
皇子羡东？楚慕北的瞳孔骤缩……
他赶紧低头喝茶，掩饰那一瞬间的惊讶。
楚羡东，好久没在皇宫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
可骗骗他还是回来了……
周丞相见皇帝没有说话，便拱手作揖继续往下说道：“皇子羡东与皇帝是一母同胞，想来是整个皇族子弟中，与皇帝最为亲近可靠的人了。”
没错，皇子羡东也是先皇后窦氏所处的嫡次子，是楚慕北同父同母的兄弟。
只不过皇子羡东儿时出了意外，御医全力救治了一个多月都没能将他救醒……按照太医院的御医所言，皇子羡东昏迷了太久太久，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能让其苏醒，就算苏醒了也一定是个痴儿……
先皇和先帝希望这个儿子能有个善终，便将他送到了一处仙山，希望他能在最后的时日里，安安静静……
那处仙山犹如世外桃源，但也因为它的原始自然，让它成为了野物的天堂。
皇子羡东被送到仙山后不久便失踪了……
皇子莫名失踪不是什么好事，但因为这个皇子已然是个废人，所以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室中人都羡东的失踪窦闭口不谈。
说白了，昏迷的羡东，或者说醒来后痴傻的羡东已经毫无价值，他已经被皇室放弃了，被他的母家窦氏放弃了。
没人在乎他去了哪里，活着没用，死了也行，失踪得不明不白更好，反正没人知道，也无人问津。
大家闭口不提皇子羡东，好像这个人只是永远在仙山养伤罢了……
楚慕北有些失神，他那剧烈起伏的胸膛让周丞相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寻常：“皇帝？皇帝？”
楚慕北回神：“是，羡东皇帝与朕一母同胞，应该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但是……”他的喉结滚了滚，“但是羡东皇弟初回朝堂就要分封去南越，怕是不妥吧。”
羡东自小便离开了皇宫，从来没有参与朝政的经验，甚至完全不熟悉一个城邦运转的各个环节和内置机构……
他也没有过人的武艺，出其不意的谋略，如何能分封去南越这种复杂的地方呢？
照楚慕北看，别说南越了，哪怕是楚国寻常的地界他也担不起。
周丞相点点头：“皇帝顾虑得很对，但是眼下没有其他人选，皇子羡东便是最好的。皇帝，没有经验，可以派贤者扶持；没有兵权，可以派兵增援；没有经验没有学识都不是最重要的，但若藩王品性不端，忠诚有二，那才是极大的后患啊！”
周丞相说着，便又深深鞠了一礼，以示自己对分藩南越一事的慎重。
委派贤者？再派兵支援？
这样一来，南越的核心力量还是掌握在皇帝的手里，而皇子羡东不过是站在前面的提线木偶。
看来草包也有草包的好处。
只是……
楚慕北的心被狠狠揪紧，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宣之于口。
羡东回来得太突然了。
“皇帝？”周丞相见书案后的楚慕北愣愣地有些出神，便又唤了一声。
在周丞相眼里，楚慕北这个皇帝还是太年轻，处事难免有些不周全，但所幸在对待政务上也算是尽责的。
在议政的时候走神当真是极少见的。
“皇帝若觉得不妥，不妨直言，全当是无关对错的闲话好了。”
朝堂上，皇帝的权威是不容质疑的存在。
但是私底下，周丞相是三朝元老，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长辈，是先帝留给楚慕北的最大扶持。
君臣之间就没那么拘着了。
楚慕北的话到了嗓子口又咽了下去：“丞相这个法子确实不错，确实……确实可以巩固皇家的权利，发挥南越的作用，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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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眼下他急需一个理由暂时压住这件事。
“朕以为，分藩南越非同小可，还是要问一问羡东皇弟的意思，毕竟他也是刚回家……”
周丞相点点头：“还是皇帝思虑周全，先皇先后都不在了，皇子羡东一定也想同兄弟姐妹们好好联络联络感情，分藩一事，还得由皇帝私底下先去探一探才好。”
楚慕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提前问问得好，免得如此重担成了皇弟的负累……”
周丞相走后，楚慕北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两杯。
把南越交给楚羡东，真的可以吗？真的合适吗？
儿时的事情他还记得吗？分开这么多年，他们真的还有一母同胞的情分吗？
楚慕北表示深深的怀疑……
但是场面上，他不得不特别善待这个皇弟，以彰显皇家的手足情深。
得找个机会，好好探一探楚羡东才行。
夜里，一直到各宫都熄了宫灯，楚慕北才低调地进了桑柔的宫门。
桑柔已经换了就寝的薄衫，去了所有的珠钗发饰散下来卷曲的长发。
“慕北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快进来，看看柔儿给你准备了什么？”
刚刚沐浴过的女子身上的带着清雅的皂角香气，随风浮动的鬓发衬得那红扑扑的脸蛋儿红润莹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黏在男人的面上，甜腻甜腻的。
楚慕北本来还想端着点儿的，可眼下这夜黑风高寂静无人的，他似乎端不住任何一点架子。
桑柔拉着男人进了内室，本来为了恭迎许久不来的皇帝，桑柔让宫婢仔细布置了内室，内室各处点了柔和的烛火，布了许多鲜花，还安排了乐人坐在纱帘后头奏乐助兴……
“哥哥终是来晚了些，乐人都叫我打发走了……”桑柔的面上有些失落，她探着脑袋望了望外面的月色，“时辰也晚了，哥哥明日还得早朝，也不能再耽误了。”
“不打紧，朕不累，朕见到柔儿就一点都不累……”男人圈住了女子的细腰，然后将她带向一边的桌案，桌案上的水果糕点酒水还没撤走。
那精致的摆盘一看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哥哥既然不累，那柔儿跳舞给哥哥看好不好？”话音方一落下，桑柔便径自旋身至中央的空处。
舞步止，女子一个漂亮的回眸勾魂摄魄……
暂时不用顾虑窦氏和皇后那头，楚慕北觉得心里松泛了许多，尤其是在桑柔宫里。
桑柔巧笑倩兮，见他来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不然那苦涩的汤药可就白喝了……
没有乐手的伴奏，桑柔便自顾自地舞着，薄纱质地的寝衣舞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甚美！”楚慕北忍不住啧啧称赞，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柔儿宫里的酒很是特别。”
桑柔在男人身边坐下：“哪有什么特别，御医盖的红戳子，御膳房才肯给的补酒，哥哥从前自然是没少喝的。”
这酒是给皇室男子强身健体专门制的药酒，但是这酒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哪位皇子的身体合适，哪个喝酒的日子合适，得有御医严格把关后，才能从御膳房那儿得个一壶。
皇帝之所以觉得喝着药味重了几分，是因为桑柔把药力不够，又偷摸着加了些鹿鞭进去。还好皇帝今儿个总算是来了，不然可就白费了桑柔的一番张罗了。
几杯药酒下肚，楚慕北只觉得浑身热烫了起来，他一把打横抱起桑柔就上了榻。
后面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二日，皇后一起身便得了消息。
皇帝昨儿夜里留宿在了桑柔的宫里。
不过因为皇帝去得晚，外头倒也没听到什么夜夜笙歌的动静。不过桑柔亲自去太医院要了红戳子，给皇帝备了药酒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本宫现在怀着身子，伺候不了皇帝，皇帝去别的妃嫔宫里留宿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副在正常不过的样式，心里却是止不住地发涩、发狠！
别人都可以，但是桑柔那个狐媚子就不行。
自皇帝继位以来，唯独这个桑柔得了大半年专宠的专宠，要不是窦家动用了朝堂上的人脉，明里暗里给皇帝施了压，这专宠怕是还没到头呢，她肚子里的嫡子就更没着落了。
那贱坯子竟然还领了药酒，当真是有些嚣张的。
那药酒是给男人喝的，起什么作用大家伙儿都是明白的。
所以一般的妃嫔都不敢申领，大多都是自己偷摸着浸泡些药酒助助兴，万万不敢明目张胆地管太医院、御膳房讨要，这要是被皇后知道了还得了？
不过桑柔是循着宫里的规矩办的事儿，明面上谁也不好说什么。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看不过眼，凑到皇后跟前开始出主意：“眼下皇后您肚子里的孩子还没落地，那狐媚子就迫不及待，依老奴看，多少得给些教训才是。”
皇后搅动着碗里的薄粥，笑意寸寸褪去。
她的孩子还没有落地，男女未知，万一是个女孩儿，一切都还得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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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想去敲打敲打，可眼下窦氏正在风口浪尖上，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看着，就盼着窦氏能再出些纰漏，还让这趟浑水搅得更混一些，她不能为了这么个上不的台面的东西冒险。
“无妨，承蒙皇帝雨露也是要有福气的，诞下皇族血脉更是要大福气，更别说诞下皇子了……”窦家有窦家的手段。
如果皇后诞下的是位皇子，坐实了嫡长子的位份，那后宫就可以该怀的怀，该生的生了。毕竟皇后也不能让皇帝的子嗣太过凋零，不然这便成了皇后的过错。
但如果很不幸，皇后头胎生的是个女孩儿，那其他姐妹们可就得再等一等了。
这事儿窦家可不会放任着不管。
老嬷嬷伏着身子点了点头，继续替皇后捏脚。
皇后的月份大了，腿脚肿胀得厉害，连走路也是吃力的。
不仅如此，御医恐胎儿个头太大生产困难，已经将皇后的饮食调整成了清粥小菜。
皇后嘴里淡得没味儿，但为了肚子里这块肉，只能默默地忍着。
她温柔地抚了抚肚子，轻声说道：“孩儿可要给娘争气，必须得是位皇子才好啊，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不然的话，就有很多的麻烦事儿要解决……
皇帝一连宿在桑柔的宫里好几日，前朝后宫皆是风平浪静。
楚慕北表示很满意。
看来窦氏也知道这回沾了麻烦事儿，也是知道收敛的。
如此甚好！
楚羡东那头，也被盯得紧紧的。
他离宫的时候年岁小，还没有自己的宫苑。因为是由先皇后亲自抚养的，所以是住在先皇后宫里的。
楚慕北说是t恤皇弟思念母后，所以便让他暂时住进了先皇后的宫苑。
那处宫苑虽然一直空置着，但洒扫值守的宫人倒是一直都有的，这些都是皇帝手下的人，自然是得了旨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关照”着羡东皇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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