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很正式,颂春居内只接待他们一行,故而不说话时气氛总有些凝滞。
头顶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打在白玉瓷盘上泛着冷意,连带着微微热意的菜肴都好似降了些许温度。
就连一向插科打诨的谢珝都闭上了嘴,沉默地咀嚼着,这一切都源于身居主位的关序南和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黎愿。
眼看着场面有些僵持,齐承钧打起了圆场,和黎愿搭着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实习?应该也快了吧。”虽然不是在他名下上班,但关心一下总不至于引来某些人的记恨吧。
却只听得刀叉划拉盘底发出“刺啦”的声音,关序南眼眸晦暗,矜贵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块上等的三分熟牛排在骨节分明的手下变得面目全非,仿佛正彰显了它主人的心情——极差。
“下个月,应该是25号左右,京北的暑期安排一般都比较晚。”黎愿侧过身同齐承钧交谈,红润的嘴唇上沾了一点点水光,说话间就像红透了的樱桃正等待人的采撷,开衫短上衣被她扎了个蝴蝶结系上,更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玉腰。
从关序南的角度看去,正正好露出两个诱人的腰窝,再往下是挺翘的臀部,关序南自然知道手感是有多好,黎愿的头往齐承钧那边偏去,好似越靠越近,他的下颌线不由得绷紧,唇角紧紧抿着,深邃的眼眸越来越晦暗。
身前被投下阴影,黎愿回头却见关序南正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椅背,俯身下来时,一双含情眼染上了薄怒,“聊得很开心?嗯?”最后一个字像是一个勾子,将黎愿原本荡漾未平的心事全部攫住,让人呼吸骤然一紧。
像是并未察觉关序南生气了一般,黎愿单手撑着下巴,抬起眼无辜地望着他,“是很开心啊,怎么,你介意?”
张张合合的小嘴吐出的话却是专往痛处扎,黎愿只轻轻地扫他一眼便径直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生气,贺川站起来,端起了酒杯,语气吊儿郎当,“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有什么事儿回家再吵,打情骂俏的,酸着我了。”
兴许是哪个字眼取悦到了关序南,他轻嗤一声,转身坐下,却又忍不住很欠地开口,“瞧吧,黎愿,脾气大得很,下次别喊错了。”
一旁的黎愿冷笑一声,“脾气大?谁能有我们关总脾气大。”似是这样怼回去还不够解气,她在桌下伸出长腿一脚就踩上了关序南干净光鲜的私人定制运动鞋。
不料收回来时却被关序南一手握住光滑的小腿,又捏了几下,他才勉强开了尊口,“坐过来些。”
桌上的几人都对这一幕视而不见,继续推杯换盏,只有齐承钧意味不明地来了句,“今天这顿饭吃得可真是精彩。”
因为喝了酒,只能等司机来接,谢珝几人都先走了,只剩下黎愿和关序南留在包厢里。
黎愿抱着手站在雕花的窗牖前,外面蓝色的鸢尾花微微合上,有一种羞人的明媚在其中,远远望去,京市的霓虹和颂春居的静谧分隔两地。
“你还没回答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一点不知世事的莽撞,眼前关序南的神情被缕缕白烟缭绕着,凉风吹过,又露出他冷然的面容。
明明他们的肉.体已经无数次交缠,可黎愿却觉得,关序南有时离她很近,有时又离她很远很远。即使她一个人翻过一座座山,也依然遥不可及。
那些似是而非的情意,轻易许诺的以后,都只是他的,逢场作戏。
他开口,好似对她很无奈的样子,“黎黎,我们就这样,不好吗?”语气就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就跟着他,不是就很好吗。为什么非要用一层关系来束缚彼此,还闹得今晚的场面这么难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放纵中,被神明窥探到了她的贪心。黎愿闭上了双眼,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孤独。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而关序南是出身豪门顶级世家,京圈说一不二的太子爷,向来众星拱月被人追捧,她黎愿何德何能才能够得到他那点虚无缥缈少得可怜的爱意的施舍。
凉意四起,竟让黎愿无端地想起了乔言之前更新的朋友圈,“被读懂才是最大的幸福。”关序南很会揣摩人心,否则也不会只第一次见面便能读懂她内心的空虚,从而一拍即合。黎愿想,他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只是,不愿意给她而已。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关序南徒手掐灭了烟,从桌上拿过手机接起,一手搭在椅背上,姿态闲散。他谈事情的时候向来不会分心神给黎愿,黎愿也极少见他处理工作,因为两人最多的交集都是在车上,或者是床上。
在她面前,关序南展示出来的一直像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倦懒倜傥,又深谙人心。只有在四合院的那次,是黎愿第一次感受到关序南作为掌权人的凌厉强势,也是第一次察觉到了她和关序南之间存在的巨大的差距。
不过这些,黎愿都并不在意,她心动的不是关序南的权和钱,而是他给的潮湿的爱意,让她在干涸的、枯萎的、龟裂的心房内感受到被爱意润泽的幸福。
是了,她怎么会奢望高高在上的神明施舍爱意,站在高山之巅的人为她弯下尊贵的身躯,黎愿自嘲一笑,算了,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
毫无缘故的,她想起了前男友江束,江束是温柔的,他的爱意也是如春风般轻柔,只是这缕春风同时也吹拂其他人;而关序南则是热烈的,像烈阳般灼热的爱意,给了黎愿错觉,好似他真的很爱自己。
她突然想到,那他以前的女伴呢,他也是用同样的爱意对待她们的吗?
心脏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密密麻麻的,黎愿看了一眼仍在听着电话的关序南,站久了的脚有些僵硬,想说的话在嘴里吞了又咽,被反复咀嚼。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径直推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