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社民们个个笑逐颜开,廖长春感慨万千。
自从他来到上官屯,这可是头一次看到大家这么开心。高级社的地不多,上面的征粮任务又重,全赖着社民们没日没夜地垦荒,才能扩大粮食产量。可一年到头忙活下来,工分算完之后,分到各家的粮食还是不够吃。
这一顿杀猪菜,能让全屯的父老乡亲振奋一段日子了。
集体的力量,需要在集体中激发,相互扶持,互相激励。可光有精神鼓励,没有物质激励,总是不够,还好,有今天的大锅饭……
这个林川,可真是个福星啊。
他在感慨,林川同样在心潮澎湃。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1957年的农村集体生活。
这个年头,家家户户都还没有通电,别说电视了,连台收音机都没有,也就大队部有一台破旧的收音机,还总是接触不良,听一个字,漏两个字。
屯里的生活有多苦?
他只见过姥姥家和刘三炮家,可是这两个家庭,一个是普通屯民,一个是民兵队长,吃的一样粮食不够,住的一样又冷又透,穿的一样拼拼凑凑。
满大院里的男女老少,应该是全屯的人都来了吧?就连牛大力都在人群里,假装没看见他。
可所有人都是干瘦干瘦的,面色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没有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都打着补丁,更多的是破破烂烂的棉袄,大冬天的,还有的没穿棉裤,甚至还有穿着单布鞋的。
可是,在这么苦的日子里,为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光芒?
不知为何,林川的心弦,被轻轻的触动了。
……
蹭了廖长春一顿酒,抢过廖长春刚盖好章的民兵副队长任命书,又从廖长春的柜子里偷了两瓶好酒,刘三炮顶着廖长春飞过来的鞋底子,带着林川,两人各自拎了个袋子,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队部。
袋子里是野猪肉和猪下水。
野猪算是公家的,林川杀死野猪立了头功,分了二十斤,谁也没话说。
剩下的,屯里见者有份。
正好中午烀猪头吃,这下倒好,吃了猪头肉,各家还能分两三斤野猪肉。
一顿饭的功夫,屯里老少爷们认识了林川副队长,看到他,都是一个大拇指,再加上一句:
“林副队长!敞亮!”
二十斤的分成,林川和刘三炮一人一半。
廖长春气得吹胡子瞪眼,刘三炮没功劳也没苦劳,凭什么分一半?
可刘三炮抻着脖子直得瑟:“我跟川老弟关系铁,羡慕死你!”
两个人一路往回溜达。
林川把那张民兵副队长任命书看了好几遍,才小心地折起来,装进口袋。
“林川兄弟,以后你打算住哪儿?选个地方,屯里给你盖间房。”
“盖房?”
“对啊,你也不能老是蹭周来顺的房子住吧?”
林川愣了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把周来顺的房子当自己家,听刘三炮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是有点问题。
可他又不想离开姥姥一家。
“三哥,盖房太麻烦了,先住来顺哥那儿也没什么。”
“你可以直接盖他家旁边啊。”
“哎?这样也行?”
“那怎么不行?本来他家左右都是空地,屯里盖个章就行了。”
“那行。”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三哥,话说……你怎么跟廖营长认识的?”
看到刘三炮和廖长春那么亲密的关系,换做是谁都会好奇,林川也困惑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刘三炮心中畅快,便解开了棉衣扣子,笑道:“你是想说,当绺子的怎么跟解放军关系这么好,是吧?”
林川也笑起来:“哈哈,对,三哥,就是这个意思!”
他这个反应,让刘三炮很是受用。
做人也好,交朋友也好,都愿意跟脾气相投的人在一起,林川这个不做作的敞亮劲儿,刚好对了刘三炮的胃口。
“嘿嘿,别看老子当绺子,当初如果不是手被日本鬼子炸了,老子也进抗联,也进四野,也他妈打蒋光头!”
“手是日本鬼子炸的?”
“可不是咋滴?”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天刘三炮看他拿着枪的目光,那么激动,爱枪的人都懂的。
刘三炮继续说道:“解放东北的时候,我把半个绺子都送出去参加解放军,当时负责接收的,就是老廖,那会儿他还是个排长,嘿嘿,这才几年,混上营长了。”
“那你那些兄弟呢?现在都在哪儿?”
“在哪儿?”刘三炮一愣,叹了口气,“哪儿都有,天上的,地上的,往南一路打,又跨过鸭绿江,打美国鬼子,我的兄弟、徒弟,几十号人呐,现在活着的,还不到一巴掌……”
林川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没有他们的付出,又怎么会有强大的国家。”
“你说啥?强大的国家?”刘三炮纳闷道,“咱们打赢了朝鲜战争,现在家底都空了,要说强大,还远着呐。”
林川笑道:“我是说以后,咱们国家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刘三炮歪着脑袋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林川兄弟,我刘老三也是识人无数,可这小子……啧啧,我还真是看不透。”
“咋了三哥?”
“你身上有股子劲儿,别人身上没有的劲儿,怎么说呢,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的?”
“哎,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好像很多事儿你都明白,一点也不担心。”
“三哥,你说的是自信?”
“对!就是这个意思,自信!你小子,身上有这个劲儿。”
“嘿,还得是感谢强大的国家。”
“啥意思?”
“嘿嘿,三哥,你觉得咱们国家以后,会是啥样儿?”
“啥样儿?还能啥样?老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没有战争,就够了。”
“就够了?”
“就够了。”
“那你要是能再活六七十年,一定会大开眼界。”
“瞧你神神叨叨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我做梦见过。”
“做梦谁不会啊?”
“不信拉倒……”
“嘿,你小子,翻我口袋干嘛?”
“三哥,这瓶酒归我啦,哈哈!”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