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锡微微停顿片刻，似乎是陷入到回忆中，连眸子都变得有些失神。

    他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那场游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刺杀皇帝，制造混乱，我被人迷晕带走。直到那一刻，我才知晓这是个局，并非是什么恩赐。可笑我愚蠢，居然还以为是父皇突发他那少见的父爱。”

    “被带走的不止我，还有我的九弟。只不过他没有我幸运，所以死在了我前头。他们是想要杀了我的，但是出了点小意外，他们没能杀成，而我也逃了。在逃亡途中，我居然觉得有那么一丝自由的感觉。”

    “我想，我大抵是被皇宫折磨疯了，居然连在逃亡中都比在皇宫里要好。其实并没好在哪里，至少在皇宫我能保证我活着，但现在我并不能保证。”

    “其实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废力除掉我？明明我那么没存在感，也没有母家帮助，是最没可能登基的皇子。难道我在皇宫里卑微的活着也碍着他们的眼里吗？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是什么皇子，只是个普通百姓，能普普通通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但我也知道，百姓在世家权贵面前，只不过是蝼蚁，是可以随时捏死的存在。”

    “有的人想要至高权力，有的人想要财华富贵，有的人想要夫妻恩爱……而我只是想要平凡和普通。可惜，他们连这个都不愿意给我，多么可笑……”

    “后来我昏迷过去，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所救。他们多年无所出，所以特别惊喜我的到来。在我醒来后，我选择装失忆。于是，他们就成为了我的父母，我也有了新的名字——于天锡。”

    “身为于天锡的日子，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不用担心饭菜里是否下了毒，不用担心是否有人会来欺负自己，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惹到贵人。这就是我所向往的，平凡的日子。”

    “我很庆幸，自己遇到了然然。她就是我人生中的光，是最明媚的存在。然然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告诉我，这世界上的最大的难题是自己给自己的。若是度过这难关，那便什么都不在怕。”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一直逃避，能够如自己所愿那般快乐吗？答案很简单，并不能。不是因为野心，也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不好，只是我心中……并非无怨无悔。”

    “我真的很想，将皇城全部摧毁，看着它淹没在火海中，最终化为灰烬。那里困住了母妃，困住了我，更困住了千千万万人。或许……皇宫就不该存在……”

    于天锡说着，眼眸遥遥望向北方。

    那里是京城的位置。

    我神情平淡地站在他身边，什么话都没说。

    那些都是大逆不道的话，但这里没有别人，说说又如何？

    他想摧毁皇城，而我想摧毁那些人的一切。

    其实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就这样平凡安定地度过这一生。

    可我放不下。

    我的内心依旧存在恨。

    若恨无法消解，我这辈子都不会觉得自己能够安定地度过余生。

    我将会永远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那么做。

    这条路并不好走，但我依旧想要走下去。

    因为我想拥有美好的余生。

    可惜，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没资格拥有美好的人生。

    那晚过后，于天锡决定跟我联手。

    他要杀回京城，所以决定去边境得到安将军的支持。

    我只会给予他一点点帮助，不过帮助太多。

    不仅仅是因为我能力有限，更重要的是，这条路他必须要自己一步一步走。

    柳然得知于天锡要离开很久，至少消沉了一周。

    或许对于柳然来说，于天锡也很重要。

    这让我莫名很不爽，但那又怎样？

    我从不强求任何事情，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是我先选择放弃这段感情。

    自然也没资格追悔莫及。

    我继续做我的县令，于天锡则是在努力取得安将军的信任，柳然也继续做着每日都会做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于天锡传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少，我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于是便派人去边境探查。

    这才发现，于天锡被安将军软禁。

    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在散播病毒。

    不过一日，东边就已经全部病倒。

    我变得忙碌起来，也派人将于天锡救出，顺便写信告诉他，有人在暗处观察着我们。

    不然，他们不可能对我们之间的事情那么了解。

    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选择和于天锡联手，是否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我无法知晓真相，也不甚在意。

    左右不过一死。

    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没想过回头。

    无论这条路走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无悔。

    忙着处理病毒的事情，却发现这件事并不好处理。

    因为病毒感染的很快，几乎全城的人都染上了这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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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还没有人能够医治这个病。

    真不知道那背后之人从哪里弄来的病毒。

    满城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

    而别的县全都无视我的求助，很明显是上面特别吩咐过。

    真是狠绝。

    为了达到目的，满城百姓的性命在他们眼中根本不重要。

    他们还是如此，比他们地位低之人，全都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

    真令人厌恶。

    我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我不可以就这样被打败，我还想要继续走下去。

    可有的时候，真的挺绝望。

    于天锡救回来了，但是为了拉他下水，就说是柳然散播的病毒，而于天锡就是帮凶。

    谣言很快传开，满城皆知。

    百姓们全都围在柳然的药铺前，求取解药。

    他们相信，柳然的手中一定有解药，只是她不愿给。

    不论柳然怎么解释，不论我怎么阻止谣言散发，都没有用。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于天锡满脸疲惫地看着我，近乎绝望地说是他搞砸了这一切。

    他很崩溃，他觉得自己害了柳然。

    柳然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跟他比较亲近，所以才被牵扯在一起。

    “我错了……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做，只做于天锡。而不是妄想再次成为……”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其实走到这一步，我几乎已经能看到结局。

    必输无疑。

    可我，还不想就这么输。

    所以我愿意，也敢做出背叛。

    毕竟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于是，我就让我的人去找这位幕后主使。

    就算是他是虎，我也要与虎谋皮。

    只要我能达到我想做的一切，无论付出什么都可以。

    我的人找到了幕后主使，他告诉我，只要让于天锡以为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阴谋，那他就能放过我，甚至还能帮助我。

    我答应了。

    我没有理由不答应，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意外。

    来的人不是于天锡，而是柳然。

    那个初见时如春光一般明媚的女孩，现在眼底早已没有了那抹明媚。

    她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不再耀眼。

    柳然失魂落魄地来到我面前，最终却极其愤怒地离开。

    她是想杀了我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我并没有阻拦。

    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敢，还是不舍。

    其实我知道，我这么做，注定会被他们记恨。

    但是那又如何？

    这条路本就难走，牺牲掉一些人也是难免的。

    只是……总是会觉得自责。

    若我没有选择这样，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那些不幸死掉的百姓，崩溃的于天锡，还有……失去光彩的柳然。

    他们每个人都是因为我的判断错误，才会变成那样。

    若是我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是想过平凡安定的人就好了。

    可是，一切都不会有如果。

    这就是现实。

    一步错，步步错。

    既然注定要走错，那又为何不一条路走到黑？

    我会杀掉那个幕后主使，只要我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他藏得的确很深。

    我找到的，也不过是他的替罪羊。

    只不过现在，有柳然和于天锡这两只替罪羊，他暂时不会被当做弃子丢弃。

    因此我还能找到些线索。

    我对不起春觅县，对不起春觅县的百姓，对不起于天锡，也对不起柳然。

    一切皆因我而起，那理应由我来结束。

    柳然回去后没多久，就选择自杀。

    于天锡原本就崩溃的情绪变得更加崩溃。

    他再次来找我，质问我到底跟柳然说了什么。

    我看着他，将我对柳然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

    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为的就是杀死他，而柳然是被他牵连的，包括春觅县的百姓们。

    如果他不想再牵连别人，安静地去死才是他应该做的。

    听完我的话，他真的就去自杀，还跟柳然死在了一个地方。

    从那以后，这春觅县再无那明媚如春的少女，也再无少女身边总是慵懒打盹的少年。

    更没有，那所谓的孟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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