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琪解释道：

    “很多企业搞公关活动，都会邀请城里大大小小的媒体来参会，帮他们报道宣传，在舆论里博取个好名声。这些活动不仅有免费餐食，有免费酒水，还有红包或者礼盒。

    “永夜制药因为假疫苗的事惹了一身腥臊，连带着所有医药公司都被舆论讨伐。顺洋制药心里慌了，今天上午办了场发布会，宣布捐出一批疫苗和资金，帮助受假疫苗所害的孩童。

    “我看有东西可以吃，有礼物可以收，就叫你过来。”

    就在两人对话的这会儿，餐厅另一侧，闪光灯不停闪烁。三五名摄影师举着相机，为顺洋制药的高层拍摄活动照片，便于报道时刊登在报纸上。

    “这不就是受贿吗？”小不点对路琪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很惊讶。

    不苟言笑的路琪，突然间笑了。

    “受什么贿？这是车马费！”路琪纠正道，“企业做公关宣传，又没有在报纸投广告，记者凭什么特地跑过来听他吹嘘？凭什么写报道帮他宣传？”

    “对啊，凭什么？”小不点反问。

    “凭你穷啊！”路琪往嘴里塞入一小块抹茶点心，没好气地回答，“报纸那么多版面，还每天出版发行，记者去哪挖那么多新闻，只能写一些企业软广填充版面。”

    “这……报社不管吗？”说到底，小不点只当了一个多月记者，并不了解这些门道。

    “管什么？”路琪一脸淡漠的表情，“记者工资才几个钱，车马费这种东西说出去确实不太光彩，但起码是一笔不小的外快。报社要是严令记者不收车马费，这块少掉的收入，是报社补贴给记者吗？”

    这种涉及金钱的现实问题，一下子问住了小不点。

    无论记者还是医生，都知道收礼收红包不光彩，可是工资那么低，手里掌握的钢笔或手术刀又拥有那么大的权力。

    有几个记者或医生，忍得住不为自己谋点利益？

    仅靠道德约束，有用吗？

    每个人都被困在这个系统里。

    有人利用职权收受好处，有人随波逐流迎合市场，有人不想同流合污却被迫欠债累累，有人怀抱新闻理想却被劣币驱逐良币……

    然而无论谁，都改变不了这个系统。

    路琪接着说道：

    “报社要是蠢得不准记者收礼收红包，又不给补贴，只会自寻绝路。那么低的工资，很快就会逼迫有能耐的记者转行。

    “到时候留下来的记者，只会是没能耐的庸才，做不出劲爆的选题，写不出吸睛的新闻。报纸销量下滑，报社收入减少，更加给不了记者好待遇，逼迫更多记者出走，恶性循环。

    “耿直让我带你，就是让你见识这个职业的灰色地带。

    “耿直自己不收礼不收红包，所以一直那么穷，搞到报社欠债累累，濒临倒闭。他不想用他自己的道德标准，来强制要求手底下的记者，才让我这个道德低下的记者来带你见识，让你自己做选择。”

    小不点这才明白，耿直让路琪带自己，背后竟然有如此深意。

    “哟！我还以为自己眼花呢，没想到真在这里看见熟人。”一把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小不点本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时候听见男声，止住与路琪的对话，转身看去。

    走向餐桌这边的，竟然是恩尼斯和杰克。

    不过仔细想想，他俩来这里也很正常。

    顺洋制药开新闻发布会，邀请了各家报社的记者。副社长如今转正当上光辉报社的社长，他俩身为副社长心腹，代表光辉报社来收点好处，不意外。

    恩尼斯瞅了眼小不点手里的礼盒，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正义感满满的萧记者吗？怎么来这里了？还收礼了，可别让手里的礼盒玷污你的正义啊～”

    杰克冷笑道：“黄皮猪就是虚伪！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心眼都钻钱眼里去了。”

    这两个种族歧视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小不点心里吐槽，扬手把礼盒丢了过去。

    恩尼斯被礼盒砸了个措手不及，匆忙间举起手臂挡住脸面，仍然被礼盒一角磕中额头，顿时撞出淤青。

    小不点毫不客气地回怼道：“这礼盒是给你俩的。我知道你俩缺这几个臭钱，专门替你俩拿的，省得你俩没钱去天桥底下乞讨，丢人现眼。”

    杰克气得脸庞涨红，迈步上前就要动手，被恩尼斯伸臂拦住。

    “这场合不适合动手，以后再找他算账。”恩尼斯咬牙切齿。

    “这就是我的选择。”小不点扭头朝路琪说完，转身离开餐厅，扬长而去。

    走出酒店，小不点打了辆黑车，直奔 e1聚居区而去。

    由于着装打扮经过修饰，与之前模样完全不同，通过隧道的时候，把守查验的士兵并没有辨认出小不点，挥挥手，就放他乘坐的黑车通行。

    到达 e1聚居区，小不点下了车，步行前往海恩古书店。

    聚居区的氛围称得上热火朝天，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兴奋剂。无论帮派混混，还是普通居民，碰见的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神色兴奋。

    从新闻报道里，小不点已经得知，钢钎帮攻占其它聚居区后，从其他帮派手里抢走大量金钱财宝，分给手底下的混混。

    这一招非常有效，不仅激励帮里混混卖命，更吸引大量居民加入钢钎帮，集合更庞大的力量攻占更多聚居区，抢下更多地盘。

    小不点尽量拣偏僻小路行走，绕了两个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来到海恩古书店。

    刚推门进店，小不点就察觉不对劲。

    店里的书架仿佛多米诺骨牌，全部被推倒；无数珍贵的古书散落地面，有的被撕成碎片，有的书页被踩踏上鞋印；茶杯等易碎品全部被砸成稀巴烂，支离破碎。

    小不点拔出武士刀，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塌掉半边的屏风，冲进书店后进的房间。

    房间同样一片凌乱，榻榻米被硬物砸得多处破损。本应在这里歇息的十多名孩童，全部不见踪影，就连照顾孩童们的店主赵海恩，也找不到人。

    “海恩姐！海恩姐！”

    小不点站在废墟般的书店内，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心脏仿佛被石头绑住，直往心湖底下坠。

    那些想要扳倒李清泉的势力，终究是对他的初恋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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