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禾正迟疑时,巴特尔终于开了口,一脸不耐烦地道:“不揍你,坐罢,怕成那样?”
林风禾心想谁怕你了,面子上仍有点过不去,却总不能捧个碗站着吃,于是只得在巴特尔身边坐下。
谁曾想,她还没坐下,林怀瑾就突然挤了过来,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盯着巴特尔。
“她是你的童养相公不成?”巴特尔拧眉,语气隐隐透着不耐:“你们汉人就是心思多,坐个板凳都要挤来挤去。”
林怀瑾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隔开林风禾与巴特尔,然后埋头苦吃。
两人还有半碗饭时,巴特尔已经吃完了,不拘小节的用手擦了擦嘴,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姐弟两人才小声交谈起来,互相考校书中的内容。
饭后,两人又到院子里等了一会儿。这时天已擦黑了,书院里剩灯油钱,院子里便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没甚意思,两人来来回回踱步,想起门房说可以去午睡的地方休息。
书院里的学童其实并不算多,每个阁里约莫三十来人,便没有额外开辟一处睡房,而是在藏书阁休憩。
藏书阁一共三楼,刚好能将学童们分开,藏书阁左侧有一处小房,用来存放每个学童的被子,右侧有一炭炉,终年不熄,与厨房连通一烟囱管道,地热管供给书阁、简室与藏卷之处驱潮所需,以免潮气湿寒凝冰令古卷竹牍破裂,墨块碎开,因此藏书阁内冬天也不冷,用作小憩并无问题。
两人去小房里取出被子去了一楼,昏暗的灯光下,已有几个杂役躺下,杂役看见他们,忙道:“两位少爷,在书院过夜的学童都在二楼,请上去吧。”
上了二楼,高大书架一排排屹立,纵横的倒影下,宽大的木案中央亮着一盏灯,比一楼亮堂多了。
最亮的地方就是灯下,巴特尔已在那儿铺开被褥,放了个枕头,四周还有三个学童,离巴特尔远远的,各自散开。
林风禾两人犹豫不决,一方面想在灯下,又不知是否该过去,巴特尔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去书架前翻书。
虽然现在的林风禾并未将巴特尔看作什么仇人,却始终有点不大自在。想必巴特尔也是这般,两个小孩都觉得没必要冷脸相对,却无人愿意先开口讲和罢了。
于是林风禾把褥子铺到长案的另一侧,林怀瑾则和她并排,三人中间是那盏灯,楚河汉界,互不相涉。
林怀瑾铺好被子便躺了下去,林风禾去找了本书,以打发等候林衍来接自己的时光。
她平日里最爱看的是《百草集》,里头记载着各种植物药草,著书之人特别有趣,将植物描述的栩栩如生,还夹杂着些风趣的笔墨。
她看的认真,时不时还被书逗乐,抬头却见巴特尔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面前堆了好几本书,却没见他翻几页。
“看我作甚?”
有学童已休息了,林风禾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你好看,”巴特尔完全不懂汉人的含蓄,说的相当直白,“你笑起来像草原上的格桑花,比女子还好看。”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夸她,甚至夸她比女子还好看,开什么玩笑,她明明就是女子。
一来二去,林风禾被弄得也无心再读下去,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发呆。
“晋王今日兴许不会来了。”
“会来的。”
“我爹说每月接我回家一次,现在三个月也不见来,”巴特尔兴味索然的说:“他们都是骗人的,你不要信他们,就不会被骗了。”
“不,他不一样……”
说到最后,林风禾也没了底气。
林衍是南月的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背负的责任与负担远比她想象中要多的多,不论他有多想抽出时间陪他们姐弟,可总有一些事要他去做。
可是……明明约定好了每天都要来的……充满希望,又失去希望的滋味,有些难熬。
想着想着,林风禾把脸埋在被褥上,想让自己好过点。
巴特尔听到那声音,疑惑地观察林风禾,见林风禾不住抽动,便起身矫健地翻上案去,滑到木案另一头。
“喂。”巴特尔声音在耳畔说,“你在哭?哭什么?”
巴特尔强硬的将林风禾拉起,但林风禾没有哭,只是眉头紧紧地拧着。
两人对视着,彼此的目光之中仿佛有种别样的默契,最后林风禾别过头去。
“别哭。”
巴特尔伸出手,放在林风禾的头上,顺着她的头慢慢地摸下去,再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怎么跟个女孩似的。”
忽然之间,林风禾觉得好过了不少。
那一天,林衍还是来了,不管多晚,终究是来了,在巴特尔羡慕的目光之中,带走了睡的正香的林怀瑾和林风禾。
已经昏暗的灯光界限横隔在林风禾与巴特尔之间,隔开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