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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纠纷
    也不怪这对母子不敢相信,事实上就连宁吉自己也没想过,考核的第一个人就让他觉得如此投缘。

    原因无他,只因宁吉在那副记录着这对母子近些日子的光阴走马图上,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州城的郊外,男孩在河边捉着牡蛎,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包裹里,带着灿烂的笑容对娘亲说,他在医经上读到过,用贝壳入药,可以治爷爷的寒病。

    宁吉立刻想起了在遇见先生前,自己也曾漫山遍野地寻找医经上提到过的草药,给爷爷治病。

    再看看男孩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个小时候的自己嘛。

    况且一眼看去,男孩资质足以称得上不错,那这就是水到渠成的师徒缘分了。

    心声问过先生后,宁吉便立刻说出了那番话。

    不过他倒是没说先生言语的另一件事。

    “你曹师兄一直对自己编草鞋的技术信心十足,做先生的可是早想跟他拉出来遛遛了。既然现在又有了你和这个孩子,以后我们可以试试看,究竟谁是落魄山上的草鞋一道第一宗师。”

    宁吉心里暗笑,别的不好说,但要是说编草鞋,自己还是敢跟先生和曹师兄争个高低的。”

    男孩和年轻女子总算回过了神,忙不迭答应了宁吉的问题。

    宁吉让两人先去跳鱼山上的屋舍暂歇,自己酉时之前就会回来。

    直到这娘儿俩坐在了屋子里,才渐渐地接受了男孩已经是落魄山弟子的事实,而且听那位宁仙师的话,将会是陈山主的徒孙辈,板上钉钉的祖师堂嫡传!

    年轻女子喜极而泣,孩子的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得多喝好几坛酒吧?

    其实这母子二人,之所以不远万里来落魄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男孩的父亲,曾与在南婆娑洲的海岸线上抵御妖族,断了一条腿。

    实际上是一名洞府境修士的“年轻女子”,就是那时与爱人认识的,只不过那场大战里,男人断了腿,女子大道受损,众生无望跻身“登高楼以观沧海”的炼气七境。

    前些年男人还在的时候,每每说到那名专宰妖族畜生陈隐官,都要眉眼飞扬,竖起大拇指。

    后来女子发现儿子有修行资质,而且颇为不错,便起了让儿子来落魄山拜师的念头。

    如今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乘坐跨洲渡船来此所需的那些神仙钱,和一路上的盘缠开销,还是女子早些年留下来的。

    如今的她,除了还能维持容貌不变得苍老,其实连御风都很困难了,自然也没能力施展仙家术法赚钱。

    不然也不至于让男孩和他爷爷过如今的这种苦日子。

    幸好!

    今天开始,一切都会不同了。

    —————————

    陈平安拎了个小板凳,坐在霁色峰竹楼不远处的石崖边上,旁边放着三把躺椅,本来是朱敛、郑大风和周肥的,被陈平安搬过来给媳妇儿女儿和儿子用了。

    一家四口嘎嘣嘎嘣地磕着瓜子,陈平安随口吐了皮儿,说实话,不如小暖树从红烛镇上买来的好吃。

    陈平安突然笑了笑,对娘仨说道:“宁吉收了个徒弟,是个不错的孩子。”

    陈齐字连忙开口问道:“得是多高的境界多好的资质,才能被爹说是不错啊?”

    陈宁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弟弟真是傻得让她不想认。

    要不是她还记得娘怀着弟弟的样子,又亲眼见到过爹又哭又笑地把弟弟从娘的产房里抱出来,她真要怀疑这么聪明伶俐机智无双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弟弟。

    陈平安摇摇头,笑道:“和你说的那些关系不大,不过这孩子的资质确实不错。”

    宁姚也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有望仙人,确实还行。

    如果能孕育出一柄本命飞剑的话,有一丝机会跻身飞升。

    陈宁突然开口说道:“爹,我还有几天就要过生日了,能不能请余客先生来啊。”

    陈平安哑然失笑,又不忍心让女儿失望,只好含糊道:“我到时候去问问。”

    陈宁立马开心了起来,抱着陈平安的胳膊一阵撒娇。

    陈平安要多心虚有多心虚,鉴于他即将要去做的事,他可不敢现在去见礼圣。

    一封传信飞剑从南面飞来,陈平安伸手将其收入剑盒,拆开飞信扫了几眼,对宁姚说道:“玉圭宗和桐叶宗那边也没什么问题,现在就只差我们自家人了。”

    宁姚点点头道:“过几天我就让孙春王跑一趟五彩天下,龙象剑宗那边,是让白玄去还是米裕去?”

    陈平安想了想,“还是米裕吧,白玄做事儿……”陈平安顿了顿,“很难让人放心啊。”

    熟悉白玄哥哥的陈宁娇笑不已,陈齐则是默默记在了心里,嗯,白玄做事不靠谱。

    陈平安继续饶有兴致地看起了跳鱼山那边的一场场考核,时不时跟妻儿们讲几句正在发生的趣事,陈宁对这些没什么兴趣,陈齐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陈平安突然“呵呵”一笑,“热闹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陈宁立刻欢呼起来,陈齐也是一幅兴致冲冲的样子,宁姚看这爷仨都是这般反应,小声嘟囔了一声“幼稚”,结果被陈平安一把抄在怀里,不由分说就缩地成寸去了热闹现场,宁姚委实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小声惊呼。

    陈宁和陈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毕竟娘亲这么狼狈的样子终究少见,在家里,老爹才是那个经常耍宝出糗的,多到俩孩子都见怪不怪了,娘亲却总是一本正经,倒也不是凶,就是很少陪他们一起胡闹。

    脑子里还在瞎想的姐弟俩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下一刻,他俩就被重新出现在霁色峰的陈平安一人赏了个板栗,再扛在肩膀上打包带去了跳鱼山。

    不知该不该说意料之中,热闹出在崔东山负责考核的那处小凉亭。

    当然是崔宗主自己挑起来的,没办法,太无聊了。

    起了争端的三方分别来自皑皑洲,北俱芦洲和桐叶洲,都是世族子弟,装束一个比一个华贵,随从一个比一个多。

    三方人本来都在大骊铁骑规定的地带等候,井水不犯河水,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种场合下招惹是非。

    好巧不巧,那支从桐叶洲的世族子弟,其中恰好有一人的家族与青萍剑宗有些商贸往来,认识崔宗主,先前言语中便带上了些许自得,引得同行的几名女子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亲近。

    要命就要在这几分亲近上。

    这支世族子弟中为首的那人,名为孔驰翔,来自桐叶洲南部的溪泽孔氏,恰好对队伍中的一名叫做罗思艼的女子倾心已久。这位名女子曾对他明言,只要能成为落魄山弟子,就愿意与其交往。

    可偏偏她就是先前眼神中多了几分亲近的女子之一。

    于是孔志翔心里便不是滋味了起来,忍不住出言讥讽了那名得意男子几句,一番话赶话下来,就变成了争执,又变成了对互相祖宗和家族女性的问候。

    不远处的北俱芦洲修士看见这出儿,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神色。他们本就看不上桐叶洲那座臭茅坑里走出来的修士,现在不过是多了个更看不上他们的点而已。

    居然在隐官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种争风吃醋的蠢事,还搞到了几乎要内讧的地步。

    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

    对任何山上仙府来说,为谱碟添名收取弟子一事,都是严肃无比的。

    一名少年神色间充满了厌弃,他像是闻见了什么臭不可闻的东西一样,紧紧捂住口鼻,语气嫌恶地说道:“这么容易就内讧,难怪当年被蛮荒畜生们一碰就化作烂泥一摊。”

    他家族内的十余名长辈,都战死在宝瓶洲南部的战场,其中就包括他从小视作骄傲和榜样的小叔。

    他的小叔是一名剑修,三次去往剑气长城出剑,最后一次回来时,已经是一名年仅三十岁的金丹境剑修。

    可也只能是金丹了。

    本命飞剑受了无法修补的重创,几乎断成两截,一粒原本澄澈的金丹,也变得浑浊、破裂。

    修为注定再无寸进。

    可小叔说,不后悔。

    再后来,小叔战死在了老龙城战场,让同族给孩子带回来了两句遗言。

    第一句依旧是那三字,不后悔。

    第二句则是,长大了去宝瓶洲一个叫落魄山的地方,当个杂役弟子都比在别处当祖师堂嫡传来的有价值。

    所以少年来了。

    他姓张,叫张有之,但他喜欢自称张攸之。

    张攸之说话时并没用上心声,甚至连压低音量都没有,桐叶洲那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场面当场混乱了一倍。

    两座大洲,都以排外著称浩然。其中一座,以前是思维闭塞、自视甚高,现在是自卑到极点以至于不敢见人;另一方则是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就一个字,傲!

    陈平安就曾与刘酒仙笑言,北俱芦洲修士,傲气、傲骨和傲的资本,一样不缺。

    分别来自前者和后者的两拨人,毫无疑问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场面迅速变得复杂,矛盾也急剧激化起来,若是换个场合,恐怕已经一边开砍一边开溜了。

    这时,向来跟北俱芦洲最不对付的皑皑洲修士又添了一把火。

    只是几句“公道话”而已,只是没想到,那群桐叶洲的土狗居然不领情。

    如今桐叶洲境内,遍地都是来发财的外乡人,其中来自皑皑洲的至少占一半。

    若说现在桐叶洲人最讨厌的是浩然九洲中的那一座,绝对是挣钱凶到不讲道理的皑皑洲。

    至于北俱芦洲人,更是打心眼儿看不起守不住一个“北”字的皑皑洲。

    陈平安观看着混乱不堪的场面,脸上的轻松逐渐地消失了。

    只剩下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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