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如织，街道旁的花灯凝出一片璀璨的星河，妙龄少女身上的脂粉香气，混杂着浓郁的猪骨汤味，在暮色中氤氲出暖融融的人间烟火味。
奚瑶揉了揉肚子，目光忍不住就在远处的面摊落了下来。
抻得十分劲道的面条，配上大骨熬制香浓白腻的汤汁，洒上一小撮葱末，满满一大碗，就被笑吟吟的老板娘给端上了桌。
沈越找过来的时候，奚瑶正专心致志地吃着面条。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还敢跑来吃面？”他脸色一黑，忍不住就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惹得隔壁几张桌子的客人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客官说得什么话？”
系着围裙，动作爽利的老板娘拿着只铁勺走了过来，满脸的不高兴。
“我这摊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应菜蔬也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小姑娘为什么吃不得。”
老板娘长得白净，嗓门却不小，一番话说来，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中，就有不少人驻足，好奇地看向这边，指指点点。
“对啊二师兄。”奚瑶朝老板娘歉意一笑，扭头笑眯眯地拉了拉沈越衣角，“面条好吃，你也尝尝。”
沈越冷笑一声，扭头看了看四周聚集过来的人群，到底是不欲打草惊蛇，顺势就在桌前坐下，只是面容冷肃，半点儿也没有要东西吃的意思。
“许婶。”
奚瑶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条，也不强求，笑意盈盈地转头看了眼白净的老板娘，“麻烦帮我再加个煎蛋。”
白净的老板娘立马笑着哎了一声，握着铁勺子又回到案板前，起锅烧油，就干脆利落地煎起蛋来。
沈越没好气地斜她一眼，“储子意呢？”
“你没感应到？”奚瑶往眉心一指，“大师兄没下来，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沈越抱着手臂轻嗤一声，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让你一个人下来？”
“不是让。”奚瑶一本正经地开口纠正，“他是直接把我按下来的。”
“呵……”
沈越冷笑着撇撇嘴，眸中闪过一抹狐疑，转瞬又散了开来。
目光在奚瑶快要见底的面碗里一扫，他脸色微变，“这座城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魔气幻化的，你感应不到吗？”
“感应到了啊……”
奚瑶用筷子将许婶刚煎好的鸡蛋按进面汤里，幽幽开口，“凤凰火驱邪除祟，这点魔气对我完全没影响。”
“而且这幻境做得这样真。”
她夹起一筷子面条给沈越看，“色香味一应俱全，就跟真的一样。”
“连口感也跟真的一样，二师兄要不要尝尝？”
见沈越摇头，她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端起碗又喝了口汤。
怅然地叹息一声，她轻笑，“世人都道修仙好，可那些冀望修仙以后，就能吃穿不愁的人，肯定完全无法想象，修仙第一步，便是绝五谷，忘外物。”
沈越皱眉看了看她那碗快吃完的面，提醒道，“沉溺于口腹之欲是修仙大忌。”
奚瑶喝汤的动作一顿，脑袋就从碗里抬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睨了眼沈越，忽然开口，“二师兄，我相信你。”
“什么？”
沈越微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拐到这上面了，“你要相信我什么？”
奚瑶静静放下面碗，忽然开口，“你和罗浮带着陆清雅，是想要他的躯壳吧？”
沈越挑眉，“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师尊的小院子里。”
奚瑶抬眼看他，“彼时大师兄让我相信你，我曾犹豫。”
“不过我现在确定了，不管是哪一个你，都不会对陆清雅下手的。”
沈越眯眼，“为何。”
因为在清正修仙世家成长起来的孩子，规则道义已经刻到骨子里了，再坏，也是有底线的。
“嘿嘿，不告诉你。”奚瑶弯唇笑了笑，并未回答，只朝沈越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后面，“二师兄你看，喏，大师兄来了。”
沈越眉头一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长街的另一端，一身白衣，面容犹如谪仙的男子慢条斯理地往这边走，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行动间轻易就俘获了小姑娘的心。
带着脂粉香气的手绢儿被含羞带怯的姑娘一扔，就轻飘飘地落到了储子意怀里。
成功看到储子意的黑脸，沈越颇为满意地摩挲着下巴感慨道，“这幻境做得确实挺逼真的，魔气凝成的人，居然还会有自己的意识。”
他屈指在桌上敲了敲，视线就静静地转向了揉搓着面团的许婶。
瞥见他的眼神，奚瑶咬向煎蛋的动作就是一顿，“二师兄我们先说好，你可别乱来啊。”
“这座城的幻境如此真切，一花一叶连脉痕都栩栩如生，势必是主人倾尽心力所造，不管它出现的原因是什么，没弄清楚前，咱最好不要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若是惹怒了此间主人，只怕不妙。”
“小师妹说的话，我同意。”
清淡冷肃的嗓音响起，储子意面色冷峻地坐到桌前，屈指就在桌前敲了敲。
正当沈越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东西，而竖着耳朵凝神听时，却听得储子意云淡风轻地跟面摊老板娘要了一碗面。
面条上桌后他也不吃，直接推到了沈越面前，“眼巴巴看着做什么，凡界的金银你没带吗？师兄请你吧。”
猪骨汤带着暖意的浓郁香气盈上鼻端，沈越鼻腔里溢出一抹轻嘲，咳嗽一声，冷笑着扭过脸就没搭理他。
也没吃那碗面。
储子意垂眸一笑，也不在意，只轻声跟奚瑶说起在城中的见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面条微稠，香气中的暖意也淡了几分。
在面条上最后一暖意散去之前，沈越迟疑着，到底握紧了筷子。
他一碗面快要见底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却陡然从远处响起，紧随着尖利的哨声，六道戴着面具的黑影突然冲天而起。
奚瑶神色一凝，鼻尖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她眯着眼睛觑了眼那悬在半空的六道身影，黑雾凝成的绳索尾端绕出一个圈，死死勒住六人的脖颈。
六道身影脚尖下垂，却半点没有挣扎，显见早在上天前就已经死透。
沈越淡定地将筷子放在碗侧，抬眼扫了扫半空，蹙眉道。
“是华浮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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