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罗眉宇并未舒展,“虞家郎君隔着帘子说话,莫不是怕我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
珠帘后的江知寂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悦耳,“温管事多虑了,这不过是避嫌。温管事心明眼亮,想来也不愿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温绮罗眸色微闪,避嫌?怕是另有隐情。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雅间布置得极为雅致,香炉中焚着淡淡的沉水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虞家郎君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这生意,只怕也做不成。”温绮罗语气一变。
江知寂沉默片刻,而后轻叹一声,“温管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温绮罗挑眉,“郎君想要什么?”
“温管事想要冰块,我想要……银子。”江知寂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几番交锋你来我往,却始终无法探知对方的底细,也无法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让温绮罗心中越发不明。
她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天下间,谁会嫌银子烫手呢?只是阁下囤冰的数目,所需花费又怎是一介商贾能轻易出手的,只怕这黄白之物对你来说,已算不得重要。”温绮罗当然不信,囤冰不比其他,买冰是一回事,存冰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出一进,花费繁几,就连她自己端看账目时也吓了一跳。
江知寂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温管事果然慧眼如炬,在下这点小心思,竟瞒不过温管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想请温管事帮我一个小忙,此事若成,这批冰,便以市价交予管事也无妨。”
“就怕这免费的,来的更为烫手。”温绮罗眸色渐暗。
江知寂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温管事可知,这冰块从何而来?”
温绮罗眸光微闪,“愿闻其详。”
“这冰块源于夏国雪山,千里迢迢运送而来,耗费巨大。”江知寂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在下也只是受人之托,代为售卖。”
温绮罗心中一动,大夏西境的雪山可是苦寒之地,寻常商贾难以到达,更别提将这冰送至京中。
“受何人之托?”
珠帘后的身影似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温管事不必追问,只需知道,在下并无恶意。”
温绮罗心中暗自揣测他的身份,不过,她现在急需这批冰块,也不想节外生枝。
“郎君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定不推辞。”
珠帘晃动间,如笼罩着一层薄雾,遮挡着帘后之人的真容。温绮罗心中那股异样的熟悉感挥之不去,如同指尖触碰到的丝绸,滑腻却抓不住。
虞家郎君的声音仿佛玉石相击,清越悦耳,“既如此,在下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闻温家军不日即将驻守夏、夙边境,想来贵府也定是与温家军渊源匪浅。大夏屡屡骚扰边境,通关的条例也愈发严苛,在下本是夏人,家中尚有些货物,想要运往大夙,若是能得温家军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温绮罗沉吟片刻,这虞家郎君的提议,倒也不算过分。温长昀如今官拜一品大将军,温家军更是跟随其身经百战,确有这个能力放宽通商之策。
“郎君的货物,可是些什么物资?”温绮罗不动声色地问道,并未径直答复。
“不过是些夏境寻常的茶叶和药材,没有什么稀罕物事。”江知寂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
这话说的还真是滴水不漏。温绮罗不禁想起前世,温家也曾参与过边境贸易,其中猫腻甚多,这虞家郎君,只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人。
“既是寻常货物,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阻碍。只是郎君如此大费周章地囤积冰块,又是为何?”温绮罗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回了冰块之上。
珠帘后沉默了片刻,才声音渐起,“自是用来保鲜货物的。”
“如此说来,郎君的货物,只怕并非如你所说那般寻常了。”温绮罗并未动身前桌案上的茶水,眼前袅袅生烟的热气使得茶香四溢,恍若仙境。
江知寂话语微凝,又喟叹道,“在下也不瞒你,这批货物中,的确有一些较为珍贵的药材,需要用冰块保鲜,才能保证其药效。”
温绮罗按下心绪不表,只怕是些见不得光的违禁之物吧。她与清音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都已有了计较。
“郎君如此坦诚,那这笔生意,我便应下了。”温绮罗语气一转,这机会不易,况且此事若能顺利,之后查询真相时,也便于温府以逸待劳。
便是官拜一品,领到的俸禄只是冰山一角。
“温管事是爽快人,若无他事,那就明日午时,城外十里坡,钱货两清。”江知寂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温绮罗轻轻颔首,便起身告辞。
只是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垂落的珠帘,心中疑惑更甚,“虞家郎君,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在下从未见过温管事,往日常年往返边境,许是你曾听过我得口音,故而有些亲切。”江知寂当然不会承认,与温绮罗见面本就冒险,他一直压低声线,却还是差点暴露。
温绮罗并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雅间。
赵十一将她们送到门口,脸上堆满了笑容,“温管事慢走,明日午时,恭候大驾。”
她并未多言,带着清音径直离开了酒楼。
走出茶肆,温绮罗抬头望了望天色,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火红,映照着街道上的行人,陆续归家而散。
*
翌日午时,难得艳阳高照,风雪已歇。
温绮罗带着清音早早便到了十里亭,却未见那虞家郎君的身影,只有赵十一带着一队运冰的马车等候在此。
“温管事,我家东家临时有事,不能前来,还望温管事见谅。”赵十一拱手道,神色间带着一丝歉意。
温绮罗环顾四周,十里亭地处官道要冲,来往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她不想引起旁人注意,也没有为难赵十一,“赶在晌午之前,还请掌柜的尽早送入窖内。”
赵十一清点着银票,闻言拍了拍手,示意伙计们按温绮罗的吩咐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