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总持信三步一跨,身上甲胄铁甲在紫宸大殿上铮铮作响,疾步到陆瑧之身前时,撃信一躬:“爷,信!”
陆瑧之没马上接信,而是居高临下垂眸盯着周元总,一言不发。
众所周知,摄政王爷若是吭声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用一双杀敌无数的平静双眸盯着谁不讲话。
这样的沉默,让人琢磨不透掌大燕命脉的陆九爷在想什么。摄政王爷,一道摄政王玉玺之印,能在短短的一语间,定人生死。
周元总同小兵低声耳语的时候,这位摄政王爷看得清清楚楚,猜想那小兵言语定然不实。
周元总被九爷看得不自在。于是头更低了,心里吊了十五个水桶,上上下下,一直悬着。
九爷不说话,真是生死难料。
正在他胡思乱想揣测九爷意思的时候,手里的信被接走。
这一刹,周元总的心重重落地。
伴君如伴虎,这话真不假。
陆瑧之接过信,撕开信头,甩信看,怀里的小黑羊也探头要看,小嘴里“咩咩”叫着。
紫宸殿内,百官文武悉皆敛声,静得只能听见一只小羊羔在叫。
这么多天,这些满肚子鬼话的官员皇子们也摸清了这位摄政王爷的一项喜好,带着灵宠小羊羔听政。
铁血冰冷威严不可亲的摄政王,有了一丝丝温度。
越班奏禀的参政博多隆还跪在地上,等听九爷最终的指令。
大燕今年内有瘟疫之灾,外有强敌压境,百姓因王师征战抗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缴纳税钱,却不想瘟疫突然盛行,民间怨声载道。
陆瑧之把信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看,信上说说我方伤亡过百人,大禹军和齐军已撤百里地,主帅尹桐儿不知所踪,三皇子已派人去寻。
陆瑧之看过信后,眸光清冷得看向周元总,周元总低首不敢看九爷的眼睛。
“既是偷袭,敌军应乘胜追击,为何会撤兵?”
低沉的嗓音在大殿内娓娓响起。
两班文武,甚至武帝都没有说话。
陆瑧之把信给武帝,抱着小黑羊在摄政王金銮圣座落腚,右耳下的金龙玉饰随之一摆。
直到摆停,陆瑧之才双手搁着膝盖道:“谎报军情,按律——当斩!”
小兵一听,抬起头,惊恐跪拜:“九爷,九爷饶命,是三皇子命小的这样说。”他哆哆嗦地伏首道,“王……主帅她,她——”。
“她如何!”陆瑧之的心再也无法沉静,语气加重了不止七分,瞳孔也凌冽地一紧,“讲!”
“是,是,主帅为掩护众将士撤退,和睿南王打起来,两人,两人在双子崖坠崖……”
窝在陆瑧之腿上听政的小黑羊听到这里,仿佛听懂般,抬首“咩”了一声。
此时,陆瑧之的右鬓竟然在武帝的眼中,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蔓延泛白!
只不过白得还不明显。
小兵顿了一顿,继续道:
“三皇子殿下已命人去找主帅,只是,还未寻到尸骨。”
紫宸殿里一片死寂。
谁都不敢在这个时间点吱声。
两班文武各个低着头,一阵强大而恐怖的压迫感从摄政王专座那向整个紫宸大殿充斥。
各个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感觉下一秒,那掌人生死,掌家族命运的摄政王爷就会抄谁的家。
双子崖,高有万丈,藤蔓纵生,爬虫众多。底下,是汾河急流最猛的地段,也是西海岸滇国王师北上的必经之水路。。
就说为何敌军突然大退,原是睿南王也掉下悬崖,睿南王一失踪,齐国之小,肃北王因忌惮陆瑧之,这才下令撤兵。
“九爷……”周元总近身道,“王妃吉人天相,应没事的。”他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武帝看过信,正要抬头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掉了下巴。
只见,陆瑧之右鬓发已然全白!
他撩开冕旒,再看时,更加吃惊。
摄政王爷瞬间白头!
摄政王爷白头!!
百官觑看时,在下面窃窃私语。
参政博多隆抬眉觑看时,也是吃惊得楞了半晌,在看到九爷的粗眉越拧越深,越拧越紧、一双如电的瞳孔之色透露着危险的攻城掠地的杀意时,不由抬手弄袖抚了一把额上冷汗。
摄政王爷三十四,居然在今日,在听到那位镇远虢眉大将军掉下悬崖生死未卜消息时,骤然白头!
太可怕了!
武帝撩着冕旒,对陆瑧之道:“九弟,你的头发……”
话间,一向威严的陆瑧之转头——
双目如阎罗般圆睁!!
武帝抿唇闭嘴。心想尹桐儿坠崖且无生还消息,很可能已点燃陆瑧之战争狂魔的本性。
明了一点说,很有可能,他成为陆瑧之的傀儡!
然而,当这位他忌惮的九弟转身来、并在凤尾大扇前如高山般屹立在朝堂上、仰望敕额金匾时,那一绺白发和象征他征战二十载的右耳下金龙玉饰,让人心生怖意。
尹桐儿若真死了,陆瑧之便再没有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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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的任何行为都有可能使陆瑧之拿当年先帝之遗诏,强迫天子颁布罪己诏退位。
“皇兄,”陆瑧之一开口,别说大殿里文武百官心里一跳,就是武帝,也心中一大咯噔!
武帝放下冕旒,严肃看向陆瑧之的脸,和那一绺白发。
心想,尹桐儿定要活着,只有活着,他才能拿捏陆瑧之。只有活着,陆瑧之才不会把他控在手里。
陆瑧之一手在身前蜷着,一手握住后辫,他不喜谁触碰他的尾辫,更不喜谁碰他的头发。
除了尹桐儿。
他冷冽地在武帝面前鞠躬道:“祈禳天灾瘟疫之事,臣弟作为摄政王,理应亲自去皇家祖寺请住持。”
他不信,不信尹桐儿真的死了。
还没派出他的终极暗卫,他根本不信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这么没了!死,也要见到尸体!!
不然,尹桐儿和腹中孩儿就还活着!
若真是死了,他便再无顾及,把持朝政,操纵权力,控制武帝,做大燕真正的帝王。
往后几日,九爷派出了玄甲铁骑前往边境双子崖寻人。季钊蒙面带着人,持“玄”字腰牌,在双子崖附近搜寻,一无所获。
又带队到双子崖下游寻人,仍一无所获。
双子崖下,汾河水涨,一千艘巨型战舰从西海岸北上。
摄政王府里,半鬓已白的陆瑧之时常站在槅门前,时常抬手去推寝卧门时,又转身踱到了尹桐儿住过的凰台居,已好些天没合眼。
玄甲铁骑仍没有消息。
皇家祖祠的住持原本是感念姑子,应突染恶疾,与不久前病逝。现在,佛寺里的住持,是陆瑧之御笔亲赐的玄冥大师。
派出去的玄甲铁骑还未还京,只要没得到确切消息,陆瑧之都坚信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两儿子仍活着。
凌军医扎过针后,起身而鞠:“九爷休息吧,王妃和小世子定吉人天相。”
这种话,陆瑧之已经听不进去。
“本王如今出征——”
“万万不可。”凌军医提着红木药箱,“王妃说,九爷您心脉有损。如今爷又日夜颠倒,辗转难眠,若再有闪失,很可能猝死。”
陆瑧之放下袖子,活动活动手腕,站起来,而后走下脚踏道:“你说得对,本王记得她是天凰星命格,命里富贵,绝不会弃本王而去。”
凌军医瞥见陆瑧之的白鬓,叹口气道:“九爷的头发都白了。再不歇息,身体如何能好转。哎……”
陆瑧之本就看起来凶,又散发着权臣上位的威严矜贵气,如今,一绺白发,令他看起来更是比武帝还要让人害怕。
他并没有听进凌军医的话,而是转身再次坐了下来:“她若回到本王身边,”男人冰刃般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本王,定向我大燕子民坐实她摄政王妃的身份。”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真正明白,权衡利弊都不过一个心中活着的爱侣。
“只要她活着。”
人,给她!爱,给她!身份给她,只求她带着他的孩儿,在双子崖下生还。
那时,即便天下万民唾骂,就让他来承担。
想到这里,高高在上的陆九爷再次被现实拉了回来。
正这时,外面脚步声急促进来。
陆瑧之瞬间抬眼望去,当看到进来的是周元总,不是季钊时,他转眸摆手道:“凌大夫,你去吧。”
“是,九爷。”凌大夫无奈躬身道,与周元总互点首后,又看了一眼陆瑧之突然就白的头,叮嘱一句,“周统领,在下已嘱咐厨子熬了安神汤,爷好几日没闭眼了,若送来,劳烦让九爷喝下。若王妃有朝一日回,爷倒下——哎……”
周元总知那双子崖,凶险难料,尹桐儿很可能已经被急流冲走,尸骨无存。
“放心!俺定然让九爷喝下睡觉!”
凌军医没有再话,提着药箱出去了。
周元总道:“爷,您就歇会吧,王妃若是回来,看爷您病倒,该心疼了。”
九爷放下茶杯,垂眸杯沿,感觉头重脚轻。
“那边可有消息?”
玄甲铁骑是陆瑧之安插在京城里最隐匿的组织,常年替他解决各种需要暴毙之人。
这支队伍的首领就是季钊。
一千七百九十人,各个武功一等一的好。
“没有,哎……”周元总叹口气道:“爷,玄冥大师明日将在皇家祖祠山下迎九爷亲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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