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休息在家中实在无聊,那天我心血来潮去一个姓贝的古董老板家里去看古董,因为贝老板没有店面,所有的古董都在家里出售,做得生意也基本都是熟客带熟客。
他们家的房子是复古式红楼,步入其庭院,脚下踏着的明朝古砖,是那位贝老板去乡下铲地皮专门收来的,墙边栽种着一排清幽的细竹,院中央,一张古韵盎然的古董石桌静静地候着。
因此很多人喜欢去他们家喝茶,有种重返古代生活的感觉。
我一直很喜欢古物,骨子里对旧式老东西有迷恋感,误打误撞就进了古玩这个圈子才发现自己在古董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一开始只是单纯以为是自己的天分高,后来才得知是自己民国一世做过湖南整个古董行的泰山北斗,只是后来被抄家活活气死了。
我少年之时曾去过凤凰古城旅游,那个因为对古董深入骨髓的执着而徘徊于古城的前世人魂,找上了我,开启了我对古董无师自通的天赋和迷恋。
即使后来我与前世之魂达成了和解,亲自送别那缕人魂坐上冥府马车重归凤凰古城,但是每当我目光触及那些沉淀着岁月痕迹的古董,心中还是难免会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
去的那天,恰好赶上贝老板的一位熟客来购买古瓷器,贝老板从楼上拿下来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轻启,里面柔软的绒布上妥帖放置着一个瓷碗,贝老板向熟客介绍这个是明初洪武年间的瓷碗。
接触这一行我玩的最多的还是玉器和首饰,对于瓷器还真不太了解,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瓷碗很漂亮,釉色温润,光泽内敛,精美的青色花纹,我不由多看了几眼,碗底突然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黑光,晦暗黑光凝聚成一个痛苦的男人形貌,这时一个念头涌上来,这个碗里有个很强的厉鬼。
很多古董里都有过去主人残存的一丝意识,如果那个人死前的怨气很大,或者对这个古董有某种执念,那么就会有残存的一魄和这个古董结为一体。
一直到回家吃晚饭,我心底都还在记挂着这个明朝瓷碗的事情。
那晚我刚沉入梦乡不久,一股莫名的不安悄然袭来,迫使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朦胧中,一抹奇异的身影映入眼帘——一位身着古朴服饰,双髻轻挽的小丫鬟正静静立于床前,她的面容清秀,嘴角勾起一抹温婉却略带诡异的微笑,她双手捧着一个瓷碗,正是今天下午在贝老板家里看见的那个明洪武瓷碗。
小丫鬟的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冲我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我才发现小丫鬟竟然是被人割了舌头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睁大眼睛看了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碗、里、有、毒。
我突然像一脚踏空般跌入到一个黑暗幽深的隧道里,我在这个隧道里不断地奔跑,这里仿佛是历史的时空隧道,每跑过一截隧道上空就会出现一个发着光的白字,从上古到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一直到明这个字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吸了进去。
春和殿内,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年穿着皇太孙冕服坐在一把黄花梨木椅子上,少年虽是娃娃脸,五官漂亮得好似画中人,皇家自小培养成的仪态教养一举一动都融入骨子里,即使他手执一杯茶盏,听着底下人的禀报,都自带一种矜贵自持。
“二皇叔前些日子才带兵平复了西部的叛乱,怎么刚得了皇爷爷的夸赞就又故态复萌了?”少年的嗓音温暖又带着朗朗温润。
“回禀皇太孙殿下,据说这次秦王在这次战役里掳走了很多美女就连那些怀孕的妇人也一起抓了去。”手下禀报地声音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忍说出后面的事,“还、还掳走了上百名七八岁的幼女带回去做雏妓,又掳走一百五十多位男童阉割带回秦王府做小太监,听说有很多男童因为没受住阉割之痛就此夭折了,更别提西安的那些百姓们和秦王府的下人们,割舍头、打杀、断肢、残杀都是家常便饭。”
皇太孙朱允炆听到这话,眼底闪过极怒之火,手里的茶杯也砰地一声重重放在茶桌上。
过了半晌,他努力平复了心情,问:“皇爷爷怎么说?”
“上报的折子被皇上压下,还……未听闻有处置。”
二皇叔秦王朱樉是皇爷爷一生挚爱的发妻马皇后生下的第二子,皇太子朱标已死,皇爷爷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想再失去马皇后生下的第二个儿子也可以理解,二皇叔的事不查还好,查出来桩桩件件都是能板上钉钉、抄家灭族的死罪,这一点皇爷爷也心知肚明。
朱允炆闭上了眸子,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你去帮吾办一件事。”
半个月后从西安传到应天府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秦王朱樉在自己的王府里被三名侍女毒杀,据传那三个侍女都曾被秦王割去过舌头,对秦王怀有极深的恨意所以联起手来报复。
就在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朱允炆未带任何侍从,只身一人跪在了皇爷爷的寝宫外面整整一夜,朱元璋的寝宫也烛火未熄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之时,朱元璋披着龙袍走出寝宫,上位者的威严在他身上展露无疑,威压低沉地声音道:“若朕现在就废了你的皇太孙之位,你可会后悔?”
朱允炆不亢不卑地道:“倘若死二皇叔一人,就能换来一整个西安城百姓们的性命和安全,那就是值得的,允炆不悔!”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满朝文武大臣即使都知道朱樉的恶贯满盈,可谁又敢提出惩治皇帝的儿子?!
皇爷爷不忍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没关系,他来杀!
那年朱允炆十八岁,杀得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亲二叔。
窗外闪电霹雳一闪,哗啦啦的雨倾盆而下,听见隔壁房间里自家老母亲一边骂着鬼天气一边狠狠关上玻璃窗户。
漆黑的夜晚我缓缓睁开了眼睛,二皇叔,你终究是来找我了。
“朱允炆——”一个穿着明朝四团龙亲王服,身材魁伟披头散发的男人浑身散发着阴寒邪恶的气息,“当年你派手下收买我府上的侍女毒杀于我,今天我就要索你转世的性命。”
我气愤地从床上爬起来,破口大骂,“我弄死你怎么了?你作恶多端、残害无辜百姓,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个恋童的死变态,你不该死么!”
“啊——”秦王朱樉没想到我还有胆量敢和他对峙,“我要你的命!”
他扑过来就要掐死我,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袈裟的青年僧人突然挡在我前面,青年僧人相貌漂亮不似凡间之人,只见他双手合十,眼眸带着看透世事的悲悯,“二皇叔,当年是我害了你的性命,我与你皆不过是那一世留下的一缕残魂,你也早已转世到人间,何必与她过不去。”
“好,你胆敢出现,我先抹杀了你这个人魂,再来杀这个转世。”
朱允炆盘膝漂浮在半空,手持佛珠,闭上眼睛默念起经文,一道道金光从他的身上扩散,佛光照耀在秦王朱樉仿佛在炙烤他的皮肤,甚至能听见皮肤被烧焦发出地滋滋声,秦王朱樉受不住这种佛光,表情狰狞又痛苦,嘴里还是在不断放着狠话,“朱允炆你给我等着……我非一口口咬下你的心肝和肠子。”最后只能咬牙挣扎着向墙壁猛地一扑,穿墙消失了。
二皇叔消失以后,朱允炆这才缓缓停下了念诵经文。
我充满好奇地细细打量着他,说出了心底的想法,“我还以为,你会任由他杀了你来还那一世的债,平息他的怨气。”电视剧不都这么写吗?和尚悲天悯人,为了化解仇人的恩怨,甘愿牺牲舍身成仁。
朱允炆温和地笑着摇头,“他杀完我,必定就再杀你,何苦再让他造杀孽,更何况我与他的兰因絮果早在明朝那一世就已经了结,他不甘死于我手,以杀止杀只会无穷无尽地杀戮下去,你去找邢老师吧,他会告诉你前因后果。”
朱允炆口念佛号,身形化解成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天我就去了道场,邢老师正在沏茶,我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刚说完突然感到背后一道阴风飒然袭来,就看见邢老师沉着脸放下茶盏,冷锐严厉地声音斥道:“住手!”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秦王朱樉举着一把阴寒散发着浓重黑色晦气的长刀,原是想向我砍去,却在他目光触及邢老师的刹那,秦王朱樉似乎吓坏了,大刀竟自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落地面。
他踉跄后退,一连退出了十几步之遥,眼神中满溢着难以言喻的胆寒与恐惧,口中喃喃:“父……父皇……”
啥?
父皇?!
这时杨老师正好收拾完东西,从隔壁屋子里过来,看见了这一幕,她眼神愕然又迷惑,“怎么回事?”
秦王朱樉又望向杨老师,他眸子露出一丝见到救星的欣喜,“母后,母后救下儿臣。”
邢老师毫不理会他的求饶,冷峻地召唤来黑白无常,只见这两位阴界的使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秦王朱樉身旁,迅速地将冰冷的锁链铐在了他的手腕上,不容分说地将他带走。朱樉在被拖拽之前,仍不死心地呼喊着:“父皇饶命啊!我再也不敢犯错,母后,请您救救我……”
我恍惚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邢老师的前世正是开局一个碗,最后成了大明开国皇帝的朱元璋,杨老师那一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脚马皇后。
邢老师告诉我,秦王朱樉的前世就是秦朝的胡亥,那一世胡亥借蒙恬之手,毒杀了扶苏。到了明朝朱允炆同样暗中指令亲信以毒药终结了朱樉的性命。
这是因果轮回,杀人者,终将在某一世,以自身为引,体验被杀的痛苦。还债有两种,一种是投胎成你身边的至亲或伴侣,用无尽的温情与陪伴来弥补前生的亏欠。还有一种就是直接偿命,以生命的代价,来平衡前世的罪与罚。
所以朱允炆才会说兰因絮果早就在明朝就已经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