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白沙堤上,烟柳成行,行人如织。金光闪烁的湖面上,尽是穿梭来往的画舫。
烟柳荫中,齐克让缓步徐行,心中推演军谋战阵,却一个不防,只觉左肩迎头撞上一个物事,不由踉跄急退数步。
迎面瞧去,只见个青衣俏婢,撑着张油纸伞,伞下却是位白衣仙子。那青衣婢子秋水明眸,唇红齿白,已是说不出的妖娆俏丽。但较伞下那人,却又不啻云泥。
齐克让一时目眩神驰,怔在当地。青衣俏婢却已开声叱道:“哪来的呆子,走路不看路,眼神还对我家小娘子这般无礼?”
她口中吴侬软语,极是动人,纵然含着薄怒,亦有种直透心扉的缠绵之意。
但随后白衣女子的语音,却更令齐克让觉着“如听仙乐耳暂明”。只见她黑发如瀑,只以一口金环束起,清简如西湖水,绰约有绝代之色。
“阿青,不得对读书人无礼。”白衣女郎道:“这位少年郎君必是心中温书,未曾留意道路,倒也不妨。”
青衣女婢叫道:“小娘子,你看他一身裋褐,头戴小帽,身上还透出一股老药味儿,分明是哪家药堂的小学徒,哪里是什么读书人了?”
“阿青,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谁说药堂学徒,便不能是读书人了?”
“观其容,知其志。这位郎君器宇不凡,断不是轻薄无行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有没有学问,也能从眼神中看出来。”
“我看郎君面相气度,便知郎君绝非常人。纵是暂困浅水,也当有风云化龙之日。”
齐克让听她言语如丝竹悦耳,说话又如此娴静有礼,不由半个身子都为之酥了。
但女郎一眼便看出他不是一般的药店学徒,更是使他惊异。
“多谢这位姊姊宽宏大量。”齐克让拱手作揖道:“晚生冒犯了姊姊,望海涵则个。”
“小生尚有一事,可否烦劳姊姊赐示芳名?”
青衣婢女当下变色:“我家小娘子心性淡雅,不与你这登徒子计较,你还打蛇随棍上了?”
却被白衣女郎挥手打断。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明眸眯起如月牙,吃吃轻笑,方才还端严如仙的气质,顷刻化作了妖精般的慧黠:“我叫阿雪,住在这西湖中,本是一条水蛇儿成精。你看我这身子,还软得跟没骨头似地。”
说着抬起皓腕,轻轻扭动几下,果然宛如春柳,纤柔得令人无法置信。
齐克让也不由笑起来。且不论世上有没有精怪,就是真有精怪,也不会一见面就自称精怪,所以女郎所说,必是玩笑之言。
但她不但有如此惊世美貌,言语还这般风趣,更是令齐克让心中微动。
这时,阿雪凝眸盈盈瞧着他:“我已自报家门来历,还没动问郎君门第出身呢?”
青衣婢子又按捺不住插话:“小娘子,这还用问?这小子衣上有城东永和堂的徽记,必是在那边打杂做事……”
齐克让心中念转。他此番回来,本是来探亲的,然而老师却叮嘱过他,不得向人吐露真名实姓,不然就避不过五难三灾。
他本是城南仁济堂齐家的独子,而仁济堂是杭州最大的药堂,生意覆盖整个浙西道地面。然而五岁时,却有异人找上门来,说需得由他带走,修行十余载,方才避得过早夭的命数。
齐家夫妇不敢不遵,缘于这异人可不是什么草野人物,而是大唐政坛上一颗耀目的新星。此人身在庙堂,行事却大有江湖风范,是天下公认的奇士。
这时齐克让负笈从师刚好十载,得师尊恩允,回家乡探亲三月。阿爷阿娘却未曾放弃让他继承家业的念头,令他在父亲挚友开的永和堂中作伙计,学习医术。可阿爷阿娘均是凡夫俗子,又哪知老师不仅文武两道,均属惊世,就连岐黄之术,也在无数杏林名手之上?
沉思少顷,他终是报上了准备好的假名:“这位阿青娘子说得没错,晚辈姓奚,双名宣赞,不过是永和堂中一个小小学徒。”
君子可欺之以方,然而对这样一位绝美的白衣女郎告以虚言,仍是令齐克让胸中一阵滞涩难受,面皮微微发热。
“原来如此。”
阿雪嫣然一笑,宛如百花齐绽,天上的太阳都似失去了光华。
衣袖似烟雪般飞起,芊芊素手刹那间化成了闪电,一把拿住齐克让手腕,却迸出一股滔天巨力,将他手掌向手背方向扳去。
腕上吃痛,如同被蝮蛇蛰了一般,齐克让顿时本能地小臂发力,弹开阿雪的玉手,而后撮掌成爪,抓向她衣袂方向,欲将她反制。
未曾想到对方直接以玉掌迎着他爪势而上,柔荑轻挑,顷刻便卸尽了他可穿金裂石的爪势,二人顷刻间变成十指相扣。
阿雪不再用力,只以一股淡淡的柔劲圈住他手掌,却令他动弹不得。
“小师傅不乖喔。这样的身手,又哪里能是寻常药铺学徒能有的?”
言语间剪水双瞳与他四目相对。白堤上,杨柳依依,细风轻拂。这样姿势下,空气中自有种淡淡的暧昧。
齐克让顿时白净面皮泛起红晕,心中更是惊骇莫名。美人玉手透来的淡淡滑腻,却令他掌指之间舒坦无比,触感顷刻弥漫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如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他仗着自己年纪尚小,上去就称萍水相逢的妙龄女郎为姊姊,其实颇有孟浪之处。但当对方反将一军,反客为主之时,他却一时慌了神,满面尴尬,心脏却狂跳不已。
“阿雪娘子你更是厉害……得紧。”齐克让微微挣扎着,喘息道。
他从五岁起随师尊勤学苦练,而老师又是天下有数的绝世人物。而阿雪看起来不过大他两三岁,也不知师承何方,竟有更胜他的艺业!
“我是水蛇成精,精通缠缚之术不是理固宜然?”阿雪清水般的眸光上下打量着他,唇边带着淡淡玩味笑容。她本气质淡雅,但此刻目光中却有绝世妩媚。
齐克让胸口咯噔一下,一种难说难言的力量令他不由战栗起来。
阿雪却松开了手掌,当滑腻感骤然消失,齐克让心头蓦然一阵失落。
“好啦,不捉弄你了。你既不肯说真实来历,必有什么难言之隐,小女子何必强求?”
她浅言轻笑,丽绝寰尘:“今日奴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郎君了。郎君若觉得你我还有缘,便多来这白沙堤上瞧瞧便是,逢着我踪迹却也不难。”
说罢,一招手,与那唤作阿青的俏婢一同,带着阵阵香风飘然而去,只留下少年依旧转头望着佳人纤丽绝伦的背影。
……
齐克让从未想到老师那样神明般的人物,离去会那样地让人猝不及防。
当迷茫如黑夜将他吞噬之时,一位故人前来拜访了他。
那是他的一位师哥,后来被天家赐姓李,但当时师哥还复姓朱邪。
师哥不是汉人,却是名将之子,部族势力极大,全不需担心前程。
当时,外边大雪纷飞,屋内却烧着红泥小火炉,温着新酒。然而明晃晃的火光,也无法将师哥脸上天生的冰霜融化。
粗糙的双手交叉支着下颌,下颌上方是师哥那张素来冷峻的面庞。师哥的目光,却罕见地有一丝丝温暖。
“师弟,你未来有甚么安排没有?”
“安排?我这样的药商之子,能有什么安排?无非是回家行医,继承家业……”
“克让,这不是你心里话。”
“师哥,你也知道当今天下,无论文武两道,都没有一个药铺老板之子出人头地的位置。”
“那么——”师哥眼神露出一丝嘲弄:“为什么不去苍鹰狡兔,明驼荒沙的世界里闯一把?听你的话,好像老师也是呆坐在家里,就立下了不朽功名。”
“师兄,你是说……”齐克让若有所悟。
师哥点了点头,似乎有所感触:“正是我的家族过来的地方。想必你也知道,与大唐为敌百余年的吐蕃已经内部崩溃,一位名叫张议潮的大英雄兴起义兵,正在收复安史乱事以来,帝国丢失的疆土。”
“你是让我去投奔议潮公?”
“武宗陛下谢世,当今圣人不喜欢老师,所以也信不过你。但相比起来,朝廷更信不过那些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的河西父老,因为他们已经在敌寇统治下生活了百年。”
“如果有一个中原人西出萧关,代表朝廷在归义军中建下奇功,正可以为朝廷拆分归义军提供口实,而这个人未来的前程,自不必我说。”
“可是——”齐克让问道:“议潮公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这样的道理,他又怎会想不到?”
“嗬嗬嗬,我愚蠢的师弟啊……”
师哥眯了眯双眼,长吐一口浊气,手掌推了推下颌:“因为和老师一样,议潮公也是英雄。而这个世道,只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语毕,两人默然对视,良久无言。
……
当师哥离开后,齐克让决定去见一个他在乎的人。
在初次相遇之后,他们之间已经历了很多,关系已经相当不同寻常。
但当他见她伫立在院中,在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内,如雕塑般等待他的到来时,齐克让仍感觉心口顷刻被堵住了,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
她轻轻拂去头顶积压的雪粉,如同一道仙影般悠悠迎上来。
“阿雪。”
齐克让低声唤道。
“你现在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是让时光倒退了许多年。”阿雪柔柔地微笑着,冰肌虽在漫天积雪映衬下,依然不减其白,如最精美的邢州瓷。
齐克让有点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发髻,顿了顿,但胸中按捺不住的情感让言语终究自口唇间倾吐而出。
“我年纪比你小,做事优柔寡断,偏偏还醉心功名。认识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还有一堆的坏毛病。回顾过往种种,我实在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些话,倒像是利用我们的交情要挟你似的……”
阿雪妙目顷刻睁大,素手掩住微张的小口,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我现在马上就要去西凉,那片归义军和吐蕃人连年混战的沙场上去了。可笑啊,我是如此地贪婪。但是,这该会让我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阿雪,你愿意让我预支一下承诺,嫁给我,做我齐克让的妻子吗?我觉得西凉风景壮美,其实也是个举办婚礼的好地方。”
齐克让随后就看见阿雪一言不发,转身向屋内走去。这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没多久,她便抱着一张连珠式黑漆玉足桐木琴,回到了院落中,款款坐上茵席,素手抚琴,琴音洒洒如流水,却有铮铮壮怀之气。
“君当仗剑,大杀四方,妾自抚琴,浮沉随郎。”
阿雪双目凝注在齐克让脸上,清澈一如初见时。
……
西凉,鄯州城。
这曾是一座护城河、吊桥、城门,重关叠嶂;瓮城、月城、关城,城城设防;城楼、箭楼、望楼,楼堞环列的坚塞重镇。
但经过数次与吐蕃人的攻防易手,这座城池早已残破不堪。纵经过齐克让百计修复,但因为时间仓促,也只到堪堪可用的地步。
归义军的急速发展,已经严重刺激到了内争不休的吐蕃人。不仅是河陇地带的吐蕃残党,就连雪原上和苏毗地争斗不休的寺庙,也纷纷出兵,召集了号称多达二十万的大军,向摇摇欲坠的鄯州城浩浩荡荡杀来。
吐蕃人虔信佛法,军阵中充斥着明晃晃的光头与飘扬的袈裟,时而响起的佛号声通天彻地。
张议潮将军的主力此时远在河西走廊北端的沙州,防守鄯州城的,不过是几千仓促聚集的汉胡各族义兵而已。
裹疮出阵,饮血登陴,对于当时的齐克让来说,不过是寻常事而已。
但在那一天之前,即便是这样残酷的战地,也绝非什么噩梦,反而颇有几分血海中的温柔。
从小娇生惯养的阿雪,在西凉这沧凉荒远之地,便于军营中嫁与他为新妇。成婚之后,不仅洗手作羹汤,还得为他激励士卒,收揽人心。甚至战事紧急之时,她也得披上戎装,躬自搏战。
但她日复一日,只是淡淡地笑着,从未有半句埋怨。她说,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便已是上天赐予的最大幸福。
喧天的佛号鼓动洪流般的敌阵冲向城垣,硕大的巨石被抛入护城河,垒在城下,形成高及墙腰的石丘。来自“庸”阶层的炮灰步卒在宗教鼓舞之下悍不畏死,以惨烈的牺牲在城堞上架起一杆杆云梯。
“桂”阶层的重甲武士们卸去身甲,只留下仅露出一对眼窝的札甲铁盔,长号着奋力登城。他们的头盔内还塞着厚厚的丝绸内垫,可以有效化解落石的冲击。
即使并未掌握中原复杂的攻城器械建造之术,只是简单的蚁附登城,敌军的无边无际仍令人生出发自心底的绝望。
“城上全军警戒!吐蕃奴贼登城啦!”
望楼之上,戍鼓咚咚,哨兵高声呼叫。残破的箭楼上,弩箭射出,射杀着拼死涌上城墙的敌军。
齐克让已经不记得那一天战斗的全部细节。
他只记得满天的杀伐声,遍地横流的鲜血,与躺倒得横七竖八,敌我不分的尸骸。
他更记得一个臂挟祥麟法轮,面皮白皙的中年仁波切。此人口诵佛号,杀意滔天,显是在吐蕃军中有极高地位。
守城的义兵在法轮的挥舞下如刈草一般倒下,吐蕃人纷纷狂呼士气如虹。汉军开始溃退,马上就要放弃这处城墙,让悍敌长驱入城。
大惊失色的齐克让马上飞扑过去,身先士卒补上缺口,号令战士们反击,自身却陷入重围之中。
旋转如风车的硕大法轮光芒绚舞,如海潮一般向他打来,连绵的压力令他无法呼吸。
当压力重到如同泰山一般时,他的眼前开始发黑,突然身体仿佛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疲倦和无力,令他突然感觉到,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也许来到西凉,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身体求生的本能还在勉力挣扎,但他的意识已经疲惫不堪,无力再战。
当他的意识马上要沉入无底的深渊的那一刻。
一道白色仙影如飞花逐月,翩跹而来。
阿雪身着亮银甲,外罩银鼠皮大氅,乱战之中,衣甲上也不免沾染上点点血痕。
“纵是必死的绝境,阿雪也不会让夫君死在自己前头。”
她平静地道,字句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要想组织起溃兵反击,需要时间。
因此她和齐克让,必须面对潮水般敌军的围攻剿杀,并不止那个骁勇绝伦的中年僧人而已。
阿雪显是知道齐克让疲惫已极,身上又负创数处,故鏖战之中,数次倾身相护。
当那硕大的法轮猛击在同样银光灿灿的亮银甲胸甲上时,时光在一瞬间彻底定格。
鲜艳的血泉从阿雪秋菱般的唇间迸吐而出,肋骨折断的声响令齐克让心也在这一刻碎去。
僧人霸道无伦的轮法,力量直接透甲而入。
“啊啊啊啊啊啊……”
齐克让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面容陡然变得狰狞如恶鬼,他的视野,一瞬间被涂上了深浓的血红色。
止殇神剑蓝芒暴涨,剑意轰然喷吐,左砍右削,如同砍瓜切菜的劈斫声下,残肢断臂与脱离身躯的首级漫天飞舞,充斥了整片空间。
唯一一次,齐克让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匹狼。
失偶绝伴,形影相吊,在雪原之上长嚎不已,眼中只剩下嗜血的孤狼!
杀戮的决心取代了他的理智,当他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城头已经没有一个敌人,只剩下满地的吐蕃兵尸体。
却没有那个罪魁祸首在其中。
齐克让用冰冷的目光扫了扫涌过来的义军战士们,在一片请罪之声中不发一言。
他提剑自城头跃下。
亲兵们急忙纷纷跟上。
当齐克让回来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顶上精光的头颅,手掌抓破了头皮,透肉而入,狠狠地抠在颅骨缝里。
“阿雪,对不起。”
齐克让将头颅放在爱妻面前的铺地城砖上,垂泪道:“你的身手尤在我之上,若非产后虚弱,又怎会……”
他猛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我,齐克让,就是个靠女人保护的懦夫!我根本不应该来西凉,我也不配向你表白!全是我醉心功名,连累了你……”
“只是为了功名吗?”
阿雪口唇勉力翕张,悠悠道。
“挡住吐蕃人,才能保护更多百姓。齐郎,你曾想继承家业做一个医者,可医生与武将,本职都是在于守护。”
“你做了你想做的,而我做的一切也都出自本心。既如此,阿雪虽死何悔?此生何憾?”
齐克让捏着她皓腕,泣不成声。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伤害自己。我到了另一个世界,依然会心疼你的……”
她用最后的力量,将身躯偎在齐克让怀中,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唇上的鲜血,登时在面庞上印下数瓣血印,鲜艳如玫瑰一般。
天上的云朵越发阴翳,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大雪自苍穹上洒落下来,似要掩盖这世上的一切杀戮与血腥……
数日之后,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亲自带着大军赶到,救下了危困已极的鄯州城。齐克让率领先锋部队,奋力冲杀,大破吐蕃二十万敌军,杀人盈野,流血成河。
大军乘胜追击,收复青海湖一带的城池堡寨。
当他以老师教授的攻战器械之术,乘着漫天风雪,攻破石堡城这唐蕃之间曾拉锯数十年,伏尸万计的绝世险隘之时,面对城中瑟瑟发抖,流露出讨饶神情的数千降卒和老弱妇孺。
齐克让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一挥手,口中决绝地吐出一个字:“杀。”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屠城杀俘。
而后,他孤身出营,抱着出生不久的女儿,踽踽独行于祁连山下。
连绵数日的大雪如同来时一般,亦不知何时停歇。冬雪初霁,日光自云朵间洒下来,为巍峨的山峦披上一层金装。
再后来,他回到了中原,效力于神策军中,又建功数次,终于得天家宠任,授与泰宁军节度正使一职。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功名。
匹马戍鄯州,西屠石堡取紫袍。
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紫袍,代价却是永失所爱。
如果他能选择,高官厚禄,开府建牙,都比不上那个人的粲然一笑。
但一切都——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