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漆黑的空间内，骤然响起一道吸气声。
脚步停驻之际，他没能错过那在阴暗中灼目热烈的金芒。
那是一柄掌宽的大剑，剑身耀目，不惹尘埃。此刻却被它的主人随意搁在满布朽灰的地面，难堪、狼狈、可怜至极…………
似它主人此刻一般，犹如死物呻吟。
容涂抖开临行前老大让带的外套，弯腰盖在那躺在地上疼的浑身抽搐的家伙身上。
他也不嫌弃，一屁股就是坐在了显然不被重视的冰冷地面上，“过几日，我们要去攻打中央基地，老大说，那个时候你可以进去。”
他咬着牙没吭声，额上冷汗密布。容涂怕他把自己咬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掏出一块干净布料，转而塞他嘴里。
他这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倒并不过分令谢衍惊讶。
冰冷的仪器游走在身躯，刀锋破开肌肤，内脏被挤压揉捏。失血过多引带起的阵阵眩晕感与阴冷，流走的进入的，不知名的液体顺着血管传来折磨。
无法挣扎，无法失去意识。
他清醒的、他沉沦的，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痛她所痛，恨她所恨。
谢衍从未觉得，晕死过去是如此难以做到的事。
疼啊……
那不亚于生生抽筋剥骨的痛楚啊……
恨啊……！
恨她愚蠢、恨她倔强、更恨他……无能为力。
他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眼前逸散大片黑洞，意识昏沉，自毛孔里渗透的冷汗已然打湿地面上累积的细小尘灰。
短短几日，他面色苍白，毫无人色。可他的身上并无一丝一毫外伤，也不见分毫憔悴。却被那股难以逃避的共感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容涂有些唏嘘，哪怕亲眼所见，他还是不免深觉诡异。
但到底他还是没有多说，只是想起了老大最后说的话——
“你……” 他叹气，“老大希望你能去，如果可以的话，带她走吧。”
容涂走了。
他没有取下谢衍口中的布什。
他怕他咬死自己，又或者，他并不担心谢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去的时候，多备一件衣服吧……”
谢衍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去做其他了。
呵，能保证自己不气死已经够可以了吧？
-
【末日历 1 年 2 月，丧尸围城。】
【人类救赎地——末世内独属于人类第一座中央基地在浩大的丧尸潮袭来之际，凭借着其伟大的预见与总调全局的能力。率领着全人类幸存者消灭丧尸群，并自此研发出对抗丧尸病毒的药清，一举拂去了笼罩在人类文明上空的末世阴霾。】
——《人类文明史册必修》
中央基地。
浩荡的黄沙漫天遮蔽，这座疮痍的大陆已然显露出文明的倾颓。远处无垠的穹顶之上，松松垮垮挂了一抹无力的酡红，细沙似的嫩黄铺满了银幕。远远的，勒出一抹突兀的暗。
谢衍站在车顶上，看着前方浩浩荡荡游移向基地的丧尸潮。
他没什么表情，只垂着眼静静打量着手中顺滑做工精细的长款女裙。
大地震颤，扬起黄沙阵阵。
身后有人来了。
他没有动作，紧随而来的，是陡然颤动一瞬的车顶。
一卷绷带自视野中出现，属于谢衍的、他熟悉不已的嗓音率先传来——
“拿着。”
那道嗓音语气平淡，平淡到近乎有一种死气。
“她需要。”
这下他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毫不客气接过了那卷绷带。
一人一丧尸没有说话，看前方人类涌出堡垒，去护卫他们高尚的文明存在。
“要没时间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
谢衍仿佛接收到了他话中的暗语，转而捉起祖宗，从车顶一跃而下。
他没再回头，也没必要回头。
人类与丧尸从来都不在他眼中，如入无人之境，他在幸存者惊恐的呼声与抵抗中，一脚踏破基地大门。
像是从前一样，再次举剑破碎他们之间相隔的铁门。
破碎的玻璃幕墙内，谢衍砍碎两位人类研究员的头颅。他抽剑转身时，尚还有一位浑身战栗的家伙摔坐在地面，面色惊恐地看着他。
可谢衍却半分不看他。
他看到了躺在试验台上的虞初。
几天？几月？又或是多久……？
他有多久没见她了？
他几步走过去，抖开衣裙，颤着手为她披上。
残留余温的指尖遮住了她看向他的眼，谢衍垂着眼，语气轻柔：
“别看，我带你走。”
“我后悔了，虞初，我后悔了……”
他面色绷得紧，动作却柔得不可思议。那卷绷带一点点缠绕过她身体上触目惊心的豁口与止住血液的肌骨。
虞初没有力气拂去他的手。
只是吃力勾起唇角，“我不走……”
他滞了一瞬，旋即继续动作。直到将那件他挑了许久的衣裙套好后，这才扬起眉眼一面去牵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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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她没说话。
谢衍又去扶她的肩，一面弯腰抱她，“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你可以走了……”
虞初看了一眼跌坐在地面不敢吭声的研究人员，忽而问他：
“你怎么进来的？”
“杀进来的啊。”
他抱着她一步步往外走去，话音不带丝毫迟疑。
基地内乱作一团，外有丧尸入侵人心惶惶，内又被谢衍杀了一片。腥血、硝烟、人尸最终织成她脱离那片纯白后唯一可见的色彩。
她抬头看去，自基地高台上投落的惨白光束擦过头顶穹顶射来，耀目地似是世外遗漏的黎明。
天亮了吗？
虞初被光亮刺得忍不住眯了眯眸，天，是该亮了。
她轻声开口，似乎并不在意他一瞬间僵住的身体，“放下我吧，你知道结局。”
谢衍抿着唇置若罔闻。
“不论再过多少次，我还是会这么选。谢衍，放了我，然后去做你要做的事。”
“我是人造的丧尸王，我本不该存在。但这个世界、这个文明不该就此消亡，你还有要做的，治好这个世界。”
她扬起唇角，抬起手指触了触他因疼痛而湿润的眼尾，“你一直清楚的，这是我要做的。”
他终于停下脚步，垂头看她，“如果我不帮呢？”
她笑出声，“啊……这样啊，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呢。”
谢衍气笑，“你就这么想救他们？他们对你动刀子你要救他们！我对你动刀子，你就想我死？虞初，你当真这么狠心？”
虞初纠正他的用词，“不是刀子，你推我。”
他气的笑都懒得笑了。
她瞧他这一副气得浑身战栗但还是不肯放她的架势叹气，“再不放我的功德可要飞了……”
目睹全程的系统：……
虞初，“我在救我自己。”
谢衍，“狗屁，你在杀死你自己！”
虞初，“没想到你这么有文化？到了，放开我吧。”
谢衍：……
到底最终谢衍还是放了手。无他，当一个魔头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时，他才是发现，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怀抱。
他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半晌开口，“……我送你”
虞初头也未回，“不了，你占我便宜。”
谢衍：……
他咬了咬舌尖哼笑出声，虞初说得对，他早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了他们的结局。
顶侧虚伪的光明照亮了腐朽的躯壳，他站在满目疮痍的世上，见她一步步朝着远方的曙光而去。
“这就是……你最后留下的吗？”
【功德收集 56%，当前收集进度 100%/100%】
【任务完成，正在脱离世界……】
属于人类造物的，玻璃穹顶被外力破碎如屑。侵略刺入的天光尽数洒落到他麻木的躯体上，那是温暖的、柔和的，一如她始终向前、从未停留的眸光。
她解除了共感。
留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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