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丁这个懒叫花子,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头发乱得得像鸦雀子窝一样,撩起衣角子,擦掉眼眶角上的眼屎,就往观花门那个方向急奔而去。
黄毛买了顶鸭舌帽,戴在头上,又戴上一副墨镜,远远地跟着地丁。
地丁走到观化门,从路边冒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把拽住地丁的左手臂,娇滴滴地说:“地丁哥,地丁哥,你好几天都不来找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地丁将左手臂从女孩子的怀抱里抽出来,说:“爱什么爱?我吃饭的钱都没有,拿什么去爱爱爱,你当真是勤于爱!”
观化门过去,就是神童湾。
北宋时期的神童贺德英,字圣儿,生在龙城县的焙塘,五岁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七岁时,写诗作文,在家乡小有名气。
在淳佑十年的神童试中,贺德英三场考试,均列第一名,深受宋理宗赏识,并赐予金花锦袍,和“京阙人家惊天地,湖南童子破天荒”的题联。
可惜的是,这位写出《圣小儿诗》和《赋雪》的神童贺德英,十四岁便死了。龙城县城关镇的状元坊,就是为了纪念他,而建造的。
焙塘靠近镇上,涟水河边的这个小镇子,从此改称为神童镇。
涟水河从洪家洲那边流下来,在这里转了个大回湾,这个湾,便叫作神童湾。
毛秤砣带着他的老婆,躲在他岳母娘的屋里,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毛秤砣眼巴巴盼望着吊眼皮,统率一支队伍,杀回西阳塅里去,过他的大少爷生活。见到地丁急匆匆走来,毛秤砣说:“老弟,吊眼皮那边,有点眉目了吗?”
地丁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在身旁,才说:“我这就去吊眼皮,你安下心来,等我的好消息。”
“等等等,只晓得喊等,还要等到猴年马月?”毛秤砣不耐烦地说:“我天天被我岳母娘,我家的堂客们,骂得狗血淋头,这种日子,当真过下不去了!”
“毛秤砣,你有真本事的话,自己杀回西阳塅里去,就不需要再等了。”地丁这一句话,呛得毛秤砣哑口无言。
毛秤砣听到地了这句话,想死的心都有了,哪还有心思,跟着吊眼皮、地丁他们去瞎转悠。
毛秤砣的堂客钻出来,说:“你们几个人,牛弄神,蛇弄神,鼠弄神,都是系在草绳上的鬼神。只怕天鼓山上的雷神,炸出你们的原形!”
地丁走到骡子坳上,吊眼皮老远就笑骂道:“地丁,你这狗东西,当真长了一个狗鼻子,是不是闻到狗肉香了?”
地丁笑嘻嘻地说:“要怪罪的话,就怪我口福太好了。”
“地丁,你是不能吃狗肉的,你不晓得吗?”
“我为什么不能吃狗肉?你要讲一个道理哒。”
“俗话说,鸡啄鸡食袋,狗咬狗骨头。你晓得,但真正的狗,是不咬狗骨头的。所以,你不能吃狗肉。”
“吊眼皮,你莫作践我,没有我这只走狗,你能抓到枳壳大爷?你能把地榆…”
“莫讲了,莫讲了,小心隔墙有耳。”吊眼皮说:“血余送过来的这条狗,三十多斤重,好肥呢,我用八角、桂皮、香叶、山胡椒,炖着,再炖半小时,就可以吃了。哎,毛秤砣那小子,怎么没有来?”
“毛秤砣那个人,当真是阿弥陀佛,他丈母娘,他堂客们,天天骂,时时骂,把一个生生活活的男人,骂得滚瓜烂熟了。”
“吊眼皮,我特意来告诉你,我们又来了一桩生意。”
“来的是什么人?是不是一条大鱼?你直接报告麻脸所长,叫他抓人,不是更好吗?你来告诉我,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这个人,不是我们神童湾的口音,估计是棋梓桥、普安堂一带的人。他带着一个黄毛小子,装作是卖篾货的人,到了地榆的店铺,可能是来接头的。”
“这个中年人,右嘴巴角上,长着一粒黑痣,黑痣上长着三根寸长的黑毛,太显眼了。他跑到麻将馆,打了一个时辰的麻将,手气太好了,被他赢走了几百块钱。”
“哎哟,你为什么不叫麻脸所长去抓他呀?”吊眼皮说:“管他是不是地下党,抓到了他,他身上的钱,够我们用十来天呢。”
“他赢了钱,叫我表嫂帮他煮饭。我想呢,在地榆的店子里抓人,怕引起我表嫂怀疑。”
“后来呢?”
“后来,我带他们两个人,在梁婆婆的楼上,开了一间房子,喝了一通酒,就睡觉了。”
“哎哟,这不是上好的机会吗?你装着出来小解,通知麻脸所长,一把就可以捉住他们呀。”
“他们两个人,使劲给我灌酒,把我这个夜猫子,灌醉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们一大早起了床,吃过早点,就走了。”
“他们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往天王寺那个方向去了。”
吊眼皮说:“我估计,他们是去了西阳塅,你快去把毛秤砣喊过来,说是我要他来吃狗肉。”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从神童湾到骡子坳,只有一里路。听说有狗肉吃,毛秤砣屁颠屁颠跑来了。
喝够了酒,吃足了狗肉,毛秤砣准备告辞。吊眼皮说:“毛秤砣,你莫急着走,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兄弟?”
“吊眼皮,你怎么讲,什么意思呢?”
“乌鱼吃萤火虫,自己心里明,还要我点破吗?”
“我就是乌龟吃生漆,心是黑咕隆咚。吊眼皮,你有什么话,当着兄弟们的面,讲出来。”
“毛秤砣,你刚才和地丁讲,日子过不去了,是不是不想跟我们混了?”
“这是两码事呢。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是因为天天挨堂客们的骂。我并没有说,不跟你们混了。”
“是这样呀。我告诉你,麻脸所长那个人,办事相当老练。他的意思,是先把地下党的人,通过地榆这条线,把他们一个一个捉住。失去发号施令的头头,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就是一团散沙,我们再杀到西阳塅里去,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呢。”
“吊眼皮,我不晓得,你们当真深谋远虑。只怪我眠窝子浅,看不到希望。”
“毛秤砣,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到西阳塅里走一趟,吩咐血余,叫他查探清楚,那个黑痣上有三根长毛的家伙,在哪个地方落脚?”
毛秤砣畏畏缩缩,不敢答应。
吊眼皮的手掌在桌子上一啪,叫道:“你这也怕,那也怕,干脆缩到屌毛里去,算了!”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