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冷淡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居风的手在缰绳上微微一紧,马车缓缓地向前移动,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碾压声。
车轮堪堪从那男子的头颅边擦着驶过,看得江应巧头皮发紧,上前半步,用鞋面把那人摊开的手臂往里面收收。
看着马车驶离远去,江应巧捡起掉在地上的斗篷,拍干净上面留下的车辙印,嘴里嘀咕着。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江应巧继续往前走,瞥见朱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道:“想说什么就说。”
朱墨还在替她可惜,“郡主,这多好的机会啊,您要是装摔倒受伤拦着点儿,还能找个理由让宋侍郎送咱们回去呢。”
云乔:“就是,上回在他面前真扭了脚,好歹也磨着他将我送回府了。”
江应巧轻笑了起来,对这两个人同时回道:“刚才没瞧见吗,他今天心情不好,我要是敢拦着他的车马,指不定连我一起轧了。”
“瞎说,宋郎明明在笑,他脾气一向很好。”云乔轻哼了一下,显然不相信。
江应巧系上斗篷摇摇头,“相信我,要是真把宋归慈惹得不耐烦了,他的手段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云乔还是不服气,小声咕哝,“说得好像你比我了解他似的。”
江应巧垂下眼没回她,她不敢说了解,但她见过那种后果。
另一边,宋归慈踏入府中,茂初已经在门口早早等候,此时迎上去接过居风手里的一堆折子,两人对了个眼神,心里便有数了。
从衙署把折子带回来,估计是一天都在跟进案情,上面又催得紧,没来得及批阅。
主子最厌烦散值后还要处理公务,今夜怕是心情不会好。
茂初收了笑脸,沉默地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到了屋内先服侍主子净手用膳,才出去将折子拿到书房,和银票私印案的卷宗放在一处。
回来后,继续站在一旁等着主子其他吩咐。
听院子里安静的很,宋归慈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山云又出去野了?”
茂初答话:“午时出去,现下还未归。”
宋归慈冷笑,“愈发在外风流不着家,择日你去净身房请人给它摘个干净。”
茂初下意识夹紧身体,点头应下。
“是。”
看来大人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啊。
深夜,宋府书房的灯直到丑时才熄灭。
江应巧和朱墨起了个大早,将剩下的画像收纳妥当后,戴着幂篱准备去钱庄把银票兑换成碎银发工钱。
将三张银票递到高高的柜台里,里头的伙计接过银票,仔细地检查了水印和防伪标记,又对照了银票上的户部官印,起身看了看江应巧和朱墨。
江应巧见他翻来覆去的查验,心觉奇怪,“这银票有何不妥吗?”
片刻后,对方带着笑道:“并无不妥,客官稍等,我这就去后头给您拿银两。”
伙计说完这话离开后,迟迟没有回来,一旁朱墨还在盘算着等晚上再拿到卖画的六成钱,问她能不能奢侈一点去樊楼吃一顿好的。
江应巧心里觉得不对劲起来,方才那伙计查验银票时的表情谨慎,有些怪异,难道是这上面出了什么问题?
刚想到这,就见钱庄外方才还在柜台里的伙计,正引着三名带刀官兵朝她们走来。
江应巧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住朱墨的胳膊苦笑。
“今天是吃不上了,朱墨,我们恐怕要有麻烦。”
“啊?”
伙计指着她们,朝领头的官爷指认,“张典使,就是这二人拿着假钞来换真银。”
张典使沉下脸,抬了抬手。
“拿下!”
朱墨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一疼就被人绑了手腕。
“诶,为何乱抓人啊,我犯什么事了!”
朱墨一转头见郡主也被绑了,登时更急了。
“这位是云乔郡主,尔等胆敢放肆!快快松绑!”
张典使闻言拧眉,抬手掀开江应巧的幂篱,见这女子面色淡然,平静地与他对视,脸上毫无心虚和惊慌之状。
看着确实有几分面熟,一时也有些拿不准。
云乔见她们遇上麻烦,焦急道:“巧巧,给他看你的照身帖!”
江应巧侧头避开那人的手,轻纱落下再次遮住她的面容。
“照身帖在我身上,典使不妨先将我二人松绑,待我出示后定夺。”
张典使犹豫了一下,命令手下只给她一人松绑。
江应巧从衣襟里取出一枚印牌,递给了他,对方接过照身帖仔细查看,只见上面写着云乔郡主的名号和皇室印鉴。
他脸色微变,将印牌还给江应巧。
朱墨没好气道:“这下信了吧,赶紧把我也松开。”
见对方无动于衷,江应巧揉了揉手腕,“我们事先并不知这银票是假的,既身为郡主便不会用假钞交易,可否先为我侍女松绑,这银票的来由,我可以亲自去跟你们长官解释。”
张典使思索片刻,把朱墨放了,朝江应巧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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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了,带去户部衙署。”
江应巧动作一顿,户部?
正想再问什么,就被身后的官兵推着出了钱庄。
押解的路上,江应巧十分庆幸自己和朱墨还有幂篱能够遮脸,不然明日云乔郡主又要再一次名满京城。
两人被带到户部,刚踏上门口的台阶,就瞧见昨夜才见过的马车恰好也停下来。
宋归慈处理了一夜的公文,下来后见张典使带着一群人堵在衙署门口,微微蹙眉。
朱墨激动地晃着江应巧的手臂,“郡主,是宋侍郎,这下不用担心了!”
江应巧:“……朱墨,还记得那些银票是卖什么得来的吗?”
朱墨顿住,一双爪子猛地收紧。
张典使遇见上级,走下台阶朝侍郎大人道:“宋大人,今早又查获一例私印银票流入市井的案子,正要带进去审讯,只是,这犯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宋归慈侧目看到那个眼熟的身影时,江应巧已经掀起轻纱,笑着挥手朝他打招呼。
“宋大人,早啊。”
马车旁的居风不明所以,忍不住皱眉,怎么还追到官署来了,简直无礼!
宋归慈移开视线,落在面前躬身的人头上,目光淡薄,却带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三天时间,你就给我抓了这东西回来?”
那声调不高不低的“东西”二字,清晰传到江应巧耳朵里,欢快摇晃的手一滞,放了下来。
张典使如芒在背,赶忙掏出收缴的假钞呈上,“这是两人携带交易的物证,请大人过目。”
宋归慈接过来,在表面揉搓了几下,而后指尖微动,将银票对折收在掌心,移步走上台阶。
目不斜视路过江应巧,绯色官袍擦过她的轻纱飞扬,只丢下三个字。
“带进来。”
听这意思便是要亲自审,张典使立刻跟上,将两名嫌犯带进去,动作急躁难免有些粗鲁,导致江应巧跨门槛的时候,踩到裙摆绊了一跤摔了。
“郡主!”
朱墨去扶她,回头对张典使怒目而视,“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
江应巧从地上站起来,云乔这才回过神来,也没发现她受伤,还在给自己洗脑,“宋郎说的是西施,没错,一定是听错了。”
江应巧的手掩在幂篱下,在衣裙上抹去擦伤渗出的微微血水。
抬头看向前面的清冷背影,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没听错,他确实说了东西。”
云乔一听哭唧唧的躲到角落去,暗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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