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是个比较势利的锁匠。
他仗着自己辈分高,手艺好,收的价格都比其他锁匠的要多些,还不许客人讨价还价,架子着实高的很。
按理说,这样搞买卖,常人都受不了。
但是吧,王伯很会看人下菜碟,像什么官府衙门那边因为办案而找人开锁,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且不会收一点费用。
美其名曰,既为大乾人,便应当为君国社稷奉献。
虽说同行都不信,但王伯却靠着这般说法,与许多捕快衙役交好,有了这些人脉,便有了更多人知道王伯的手艺。
一传十十传百,哪怕王伯的要价贵了些,但到底也是有真本事在,所以还真没怎么翻车。
而当其他锁匠反应过来,也想以此拉近和官府的关系时——
却不料王伯精明的很!
他每次和交好的捕快饮酒畅聊时,都会不动声色的卖弄自己的辈分,一句贬低话都没说,却将其他的锁匠贬的一文不值。
若只是这样还好……
话说大乾律法森严广泛。
身为锁匠,不仅要在大乾衙门里报备,就连去哪哪开锁,也要那雇主提前写好文书,亲自到衙门那儿上交校对,留作底子。
若是衙门觉得这事儿蹊跷,还会派出一名衙役去探清虚实,以防一些小人背地里折腾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而时候这锁事牵连到什么案子,也能根据这底子,更快的找出嫌犯。
所以大部分锁匠,都不敢接那种不向官府报备的开锁单子。
而王伯不一样。
许是认为自己在衙门里有人,自诩德高望重,哪怕是没有报备的门锁出了事情,也牵连不到他。
所以只要是开锁,他都照单全收——当然,要价自然也会贵得多,尤其是什么店家、商行里的。
完事他还会给你来一句,“若不是见你焦急,你这种不向官府报备的锁,我可不敢开!”
说得好像真是那种大义之士一样。
好吧,他年轻的时候还真是。
约莫在几十年前,魔国未灭,魔修猖獗,梧桐镇作为大乾梧桐县的首府,自然也常常受到魔修的关爱。
有一次,便有一个魔修,仗着魔国庇佑,竟是在大街上就要奸淫妇女。
而这一切叫王伯看到了,明明大家都害怕得跑,他却主动上前,以自己的积蓄为诱,将那魔修骗到了自己的家里。
然后便是将魔修锁在了屋子里,一把火将自己的家当,连同魔修一起烧了!
现在想来,当真是又惊险又万幸。
幸好那魔修学艺不精,不会什么遁术,更不会灭火术法,才能被活活烧死。
若是换个人来,许是在破开门锁之后,在梧桐里大开杀戒吧?
而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王伯这般势利的人,却没受多少冷眼和讨厌。
大抵是……
当初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连同屋子一起烧了,是个人都舍不得吧?
如今娶了妻子有了孩子,想着多搞些银两……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想到对方也不算是什么大恶人,现在遇到什么不平的事情,也会第一时间报官……
那些被折磨的同行,倒也觉得忍忍过去罢了。
话说回来。
今天,王伯又一次接了个没有报备的单子,也就是开“禁锁”,而后轻易就帮对方开了锁,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说到开“禁锁”,王伯就老是会想起上一次在那个客栈里的一幕幕。
那模样俊俏的公子哥,竟是直接当着自己的面将人杀了!
偏偏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想起那人对自己说的什么要动自己的妻儿老小,最近都开始做起了恶梦!
起初还好,毕竟衙门的捕快自己可门清,就算不如锦衣卫、缉妖司那般强悍,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武夫。
这般多人下来,怎会抓不住他一个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已经过了约莫两个礼拜了,衙门那边的朋友却迟迟没有回信。
王伯越想,回去的路上就越是心焦。
直到回到自己屋子所在的巷口,往日清净的街道,忽地一下多了许多人。
他们正围着、嘈杂着,像群热闹又冷漠的看客,说着哪个人死成了什么模样,哪个人死前又被折腾成了什么模样。
王伯心底里自觉咯噔一声,连忙凑了上去。
刚挤进人群,他便听到了一个汉子小声嘀咕:“诶哟……死的真是太惨了……”
汉子的好友也跟着应和:“那不是吗?都变成人干了……这等惨状,犯人不是妖邪、便是魔修了,说不定缉妖司都搞不定,要请云中的仙人来呢!”
“魔修?”
王伯脑海中闪过那男子的俊俏面容,一下子又放下了心。
毕竟自己在衙门里认识的人很多,当然清楚什么魔功会影响容貌这档子事情……
就算不至于丑到惨绝人寰,但也不可能随便一个魔修,就能长出那般好看模样。
只是……可怜了无辜的人儿,遭了魔修的毒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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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些嘈杂,而是准备穿过人群,回自己的家里去。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被王伯腰包露出小半截的铁具剐到了手,忍不住痛嘶了声。
可当她反应过来,看见是王伯的时候,原本脸上刚要泛起的怪罪,立马换成了一副悲色:“老王!老王啊!”
给王伯直接整的一愣,眉头紧皱,“什么事?”
说着,还连忙整理起了腰包,省的这些吃饭家伙一不小心给丢了。
“你那婆娘,还有两个儿子……都……都死了!”
话音刚落,随着“哐当”一声,铁具掉落在地上,王伯的眼睛圆瞪,浑身一软,便倒在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若非对方是个年轻后生,将他稳稳托住了,说不定这一倒,可要牵连好多人。
只不过,虽然人没事,但王伯的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的回荡起之前那男子说的话……
若不是自己报官……
若不是自己托大……
若不是自己……
他连忙摇摇头,连忙就要从托着自己的人怀里爬走。
可这时,对方手上却传来了沉沉的力道,将自己牢牢禁锢,完全动弹不得。
“老人家,我似乎记得你,几十年前,烧死了咱们主子的同僚……虽然那家伙不足为挂,但到底也修了圣人心法的……
只不过……明明你如今行事势利,却还心存着点正气?若非你报官,咱还没那么容易找到你呢。”
王伯被捂着嘴,拼命的扑腾手脚,但不知为何,上一秒还关注着自己老妇人,现在却满脸疑惑的四处张望,仿佛全然没有看见自己一样。
他连忙顺着对方的力道扭头,终于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身上传来的力道,感觉像是个壮汉。
但这时才发现,对方矮小的很,看起来也十分稚嫩……应是志学刚及束发,也就是十五六岁左右。
可这般稚嫩的孩童,身体却坚韧的很,一身力道,宛若蛮牛,叫人完全挣脱不开!
再仔细一瞧,这人说话的时候,嘴唇张合的弧度很小,说起话来,整个面部也十分僵硬,活脱脱像个死人。
“冬虫,莫要耽误时辰,以免误了少主的大事。”
而此时,冬虫的身旁还有一道披着黑袍,跟他一般矮小的女子,低声说道。
冬虫一听,只是僵硬的眯起了眼睛,然后淡声开口:“得~得~咱知道你个夏草最为少主着想了……”
说是这么说,但冬虫的手头却很快,没几下,便用绳索将王伯绑住。
直到这个时候,王伯哪里还不清楚,这两人……便是自己当初托大,不听人言的报应。
只是这么想通之后,王伯整个人变得面如死灰,之后没有一丝反抗,就被冬虫和夏草悄无声息的带离了现场。
而那些原本注意到王伯的人,却在王伯被带走中途,直至过了许久,都没发觉异样。
反而是那妇人,还时不时皱着眉头嘀咕:“老王这家伙,怎得刚才直接扭头就跑了呢?”
……
与此同时。
许小黑原先是打算今天就直接离开的,但赵怜彩苦苦哀求,非说让自己陪她逛一天……
虽说赵怜彩现在对自己是挺乖巧的了,但初见时的那副刁蛮劲儿,却深深的刻在她的骨髓里。
说是什么苦苦哀求,实则是整个小妮子都挂自己胳膊上了。
说要是自己不愿,那她便要跟着自己走……
这怎么行?
先不说赵怜彩本身好不好养活,会不会因为性子闹出什么事情……就她这个大乾二公主的身份,要带在身边,那才是真的麻烦。
最后便成了这副模样了。
赵怜彩在左边拉着许小黑的胳膊,李嫣然则在右边抓着许小黑的手掌,三人就这样走在路上,时不时就会引来阵阵莫名的目光。
不过好在赵怜彩的扮相看似男子,这才没让那些心思龌龊的人多想。
倒是……
李嫣然现在对赵怜彩已无先前的警惕了,只是牵着小师兄的手,任由这一字号情敌走在前头。
不对,现在已经算不上情敌了。
看着赵怜彩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市集上,李嫣然就乐呵的不行。
哪怕赵怜彩冲着自家小师兄撒娇,让他给自己买什么首饰珍玩,然后又一个劲的冲着自己炫耀……
李嫣然都丝毫不在意。
不如说,甚至还有点嗤之以鼻,以及一点小小的可怜。
这所谓的二公主,心思还是太单纯了……虽是粘着师兄,但全然不懂得少女心意。
要是换作自己,一定会在小师兄给自己买了首饰之后,让他亲手给自己戴上~
借此,就能和小师兄有更多的接触了吧?
正当李嫣然这么想着的时候。
赵怜彩又让许小黑买了个簪子,然后哼哼唧唧的朝着李嫣然吐舌,眼神得意的捏着那木簪子在半空中晃悠。
见此,李嫣然只是淡淡的撇过头,小声嘀咕:“哼~你就得意吧,过了今日,小师兄便又是我一个人的了。”
而这时,许小黑却看着赵怜彩,主动开口:“彩儿,要不要戴上试试?”
“诶?”李嫣然和赵怜彩齐齐一愣。
但没等两人反应,许小黑却直接从赵怜彩的手上拿过了簪子,然后帮赵怜彩插到头发上去。
说起来也是奇怪。
明明赵怜彩扮相已和男子无异,只是看上去有些清秀而已……
但当许小黑帮她穿上了簪子,随着女娃娃的面颊微红,这一下子却又看起来不像男子了。
反而是一个情窦初开,娇媚动人的姑娘家家……
李嫣然看着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心中的危机感大增。
感情还真是一字号情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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