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色的房间里,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女生赤脚坐在惨白的光下,她面前是穿着制服的杨冰,黑白色的制服,高高束起的头发,不只发端微卷,整个吹下来的发丝全都呈着波浪形,显然经过染烫,比起自己这个虚弱的如同一只瘦小的白兔的女孩,面前的人显然更加狂野些,也更加自由。
“开始吧。”杨冰坐正,一本正经的拿出纸和笔。
“好。”
“姓名?”杨冰的声音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相比要大一些,不至于让那细微的摩擦声回档在整个房间。
“林欣。”女孩盯着林冰,过了一会才回答出自己的名字——她有点恍神
“年龄。”杨冰继续例行公事。
“18?还是19?是不是又过了一年。”感受到杨冰同平时没什么变化的语气,女孩显然有些沮丧,试图说些其他的,吸引面前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的女人的注意力
“答得不错,新年快乐。”杨冰轻轻的笑了笑,从口袋里翻出两枚糖果,用从手套内伸出的指尖捏住一枚,将那还带着一点温度的糖果沿着桌面掷出。
“新年……快乐?”糖果到了女孩的面前,女孩小心翼翼的拿起,撕开包装,吃下了和平日里无味的营养剂不同的食物。
“下一个问题,请再叙述一下那日的记忆。”杨冰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笔,她能体会到面前小姑娘的紧张与恐惧,可有些事情即使借助外力,也需要自己完成那破茧的最后一步,而最后一步,往往是死棋。
口中的甘甜味道在此刻显然是有些陌生,因为当杨冰说出“那一日”这三个字之时,林欣的整个视野不可逆的开始发生变化,腥血,主色调是血的漆黑世界将刚刚平静发光景完全覆盖,而面前那个酷酷发女人变成了散落这黑色长发通体漆黑的魔鬼,它的獠牙已经张开。
林欣面对如此的场景有些麻木和本能的恐惧,可杨冰的声音传过来之时,女孩此刻激动的有些想哭,这不是第一次被问询了,自己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接触问询,听见“那一日”三个字时,所视所听之物就会不可逆的崩坏,林欣很清楚自己肯定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本能的害怕让她一直都很安静的接受治疗,接受问询,接受那日复一日的梦魇将自己在梦中杀死,然后猝然惊醒,全身都是冷汗。
这一次终于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是那些苦涩的,副作用巨大的药品起了作用,尽管摆在自己的面前如地狱于一般的光景,还有那令人头痛的轰鸣声,可自己听懂了她说的话,这代表自己的病肯定有了好转。
希望如同新生的脊椎,林欣凭它支起自己那脆弱的躯体,努力和普通人一样望着面前有些虚幻的长发黑影,直视四周的血迹斑斑,刚刚口中的甘甜此刻已带上些许腥味,令人恶心,但林欣不在乎,她放在自己的腿边的手悄悄捏向自己的腿肉,那疼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转眼,林欣来到了那扇门前,带着年久的锈蚀味道,外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夜。
“那一日,我和往常一样上着学……”
简单的叙述,不掺杂着任何情绪,在杨冰手指笔尖记录的声音在林欣的耳朵里如同老旧的胶片摩擦,沙沙作响。
林欣看着杨冰所处的位置,那一个没有多余动作的黑影,男人高喊“我要成功的洗脑”,来自远方的颂歌,漆黑的船舱,与异人的怪物,各式的景象将杨冰的身影替代。
女孩轻轻的咬着唇,眼前的景象已来到高楼之上。自己距离那无垠的空,一步之遥。
林欣仍咬着唇,血从齿间渗出。
下一刻,女孩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门,熟悉的钥匙,熟悉的布置,直至熟悉的人穿着礼装与西服,被血覆盖,他们的胸口插着匕首,而凶手,人形的凶手,就站在她面前。
林欣有些摇摇欲坠,可那副光景又让自己那枯萎的血再燃烧。
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象,可林欣有预感,这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自己的父母,自己那正直,博爱,宠爱自己,充满学识的父母死在了别人的手中
——怪不得他们没来看望自己,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来的。
林欣也想过他们死在了怪物手里,毕竟这种危机他们肯定要在第一线,可刚才的光景让林欣知道他们不是死在怪物手里,死在了人类手中,凶手的样子自己还见到过,校门口自己上学时,在姚诗身边见到过。
模糊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火焰,无形的火焰只能让林欣在胸腔中感受温度,火在暴雨中燃烧。
“我坠楼了,下落,下落之间,有人拉住我的手。”恍惚之间,女孩已将那日的一切经历叙说完毕。“这是我全部的记忆。”
掌声,黑影,由黑影的转换成的人轻轻的为林欣鼓掌,囊泡与浆液转化成的台灯与桌子再次出现。
“恭喜你真正的能面对他们,感觉如何。”
杨冰轻轻的拍着林欣的肩膀,试图缓解她的恐惧与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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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累,好累。”林欣如此的说着,也装作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可那滚烫的血却在悄悄消化刚才所见的一切。
“还有些问题,回头再问吧,你先休息吧,可怜的孩子。”杨冰轻轻搀扶着林欣,将她带离。
“真是可怜。”林欣看着孱弱的自己如此想到。
……
有些压抑的空气还未在此间散去,异色眸子的女人来到了刚刚的审判地。
“哟,装备部精英怎么来这了。”坐在刚刚林欣的位置上,萧梦珂轻轻嗅着关于梦境的气息,看着回来收拾残局的人,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打了声招呼。
“没人可用啊,诸葛泽没了之后,这边医院全归我和朱之了。”
“今天怎么没见朱哥呢,朱哥去外勤了?”
“嗯哼,头儿出差,外勤只剩下他喽,你呐,萧大美女,怎么有空过来,难不成你是来找我吃饭的。你知道的,这里为了防止被污染,只能吃些无味的营养剂,我快饿死了。”杨冰有些委屈的拉着萧梦珂肩膀,把整个身子都压在她的另一边肩上。
“这个可以考虑,不过我是来看看那几个小家伙的。受头儿嘱托。”萧梦珂感受着背后的柔软,也不避讳,反而拿脊背蹭了蹭。
“小钥匙那几个同学是真牛逼,本该说这种情况都要按异化体处理了,四个人硬是被诸葛泽稳住了,这一个治疗快成功了,一个已经快康复了,还有两个虽然没好转但稳定住了。”杨冰又从口袋里翻出几个糖果,把它塞到萧梦珂手里。
“这就是诸葛泽啊,诸葛世家的神医。真是——”萧梦珂吃着糖,说着烂梗。
“可惜。”糖不那么甜。
“头儿只是关心?”杨冰冷不丁的提了一句。
“这几个小家伙有成为升华者的潜质,或者他们现在已经是一个不那么合格的升华者。”萧梦珂沉思着,杨冰扯过一张凳子,靠着萧梦珂坐下。
“救下来,继续薅着用,也就头儿能做出来这种事。”杨冰有些寂寥的撕扯着手中的糖纸,萧梦珂和她相处久了,知道这是她的习惯,这个卷发的女孩在有些纠结时,手就停不下来。
“也是为了南城嘛”萧梦珂开脱一句,享受着杨冰给自己的轻轻按摩。
“现在局里情况怎么样。”杨冰按摩按摩着,悄悄把手放向萧梦珂敏感部位,却被萧梦珂笑着推开。
“头儿出外勤都好几天没消息了,要不是知道她是咱们这最能打的,我都要去找别人了,然后,然后是,方以智,这个小孩能行,一个人支着统辖局和清道夫,歌者也在帮忙,自己干些监控的活,把手底下俩人配给外勤了,现在外勤就留了歌者一个,两个北极星的人还有你家朱之应该都在做些日常清理工作。”萧梦珂慢慢的数着,对面的杨冰在一颗一颗将硬质的糖果嚼碎。
“你呢?”杨冰听萧梦珂说完,示意了萧梦珂一眼。
“我?头儿给我留了些不那么好搞的活,干之前我打算先把头儿让我留心的事干了。”萧梦珂望着房间门口,这空无一物没任何装饰的简色房间是这里的主基调,乏味,空洞,且——安全。
“你要对他们进行治疗?”杨冰又吞下一颗糖果。
“说是治疗有些过誉了,你知道的,我会的就那些招……”萧梦珂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两字,自己并不喜欢改变别人的想法,可这就是自己的能力。
“整完帮我件事。”杨冰伸出一根手指。
“说。”萧梦珂点点头,示意杨冰继续说。
“我要进阶了。”伸出手指轻轻弯回拳头,女孩又将握起的拳头轻轻挥舞,似乎再为自己打气。
“在现在吗,以你现在的情况我并不建议你……”
“今时不同往日,朱之已经进阶成功了。”女孩严肃的说着,语气由刚刚的欢快变得有些肃穆。“代价是一条手臂。”
“其实还好了,是左手,而且只是收到诅咒失去知觉而已。”看着一言不发的萧梦珂,杨冰强行让自己变得欢快些。“现在这样的情况——”
“总要往前走啊。”
女孩叹了口气,她长发下的眸子透露着淡淡的紫色微光,她严肃的望着前方,前方那狭隘的门口,充满黑暗,卷缩着房间外所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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