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的人群在狂欢,独留一些沉默的人在围观。
他们的沉默不过是烂醉,疲累,与放纵之后的空虚,与姚诗的不相称差的有些远了。
不相称,可怜的不相称,可悲的不相称,这种自姚诗来到二十年后之后的世界,与人和物乃至整个社会的格格不入,在学校里,平和的时光与生活消似乎磨了这种气息,可如今在这里,这种格格不入的如同离群野兽的气味不由得传播着——姚诗独自缄默着饮酒,看着那些“人”的盛宴。
四散的光和巨大的噪音剥离着狂欢的人群时间与空间感,致使人们迷失又眷恋在此处,散落的酒瓶与针剂的腐朽味道让人作呕却无人察觉,人们随着音乐的浪潮起伏,随着奔涌的声浪嚎叫,随着刺眼的光发泄。
姚诗看着酒杯里斑斓的色彩,摇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整个领子被人一把拽住,姚诗刚想回头看看是谁要找自己的事,毕竟在这个环境里打一架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毒牙给自己的暴虐,毁灭欲望此刻依然存在,可姚诗看到的是诸葛泽那张充满酒气的脸。
——姚诗收回了握紧的拳头。
“怎么孤零零的在这,像条没主人的小狗。”清醒或有些烂醉,在诸葛泽那张让人生不起气的脸上同时出现,他在开玩笑似的质问自己,姚诗同样也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不合群,酒吧迪厅里,只要学着诸葛泽加入他们就好了,学校里,只要打声招呼加入他们的聊天就好了,可总归有点,恶心。
对这种环境的恶心和对酒精气味和其他药物的恶心,逐渐变成了看见那些“人”的恶心,负面的情感感染着姚诗的情绪,乃至由姚诗有些茫然的眼神中传达到了诸葛泽的眼中。
“我适应不了,头有点晕。”
姚诗匆忙的找着借口,就是头晕吧,任谁在这种环境下摇晃着躯体,挥舞着双臂,感受着斑斓的色彩,谁都会头晕,可姚诗此刻却没想到他们就是为了追求这种感觉。
“其实我也有点适应不了,音乐好听吗,我更喜欢一些古典的,而非这种激情的,酒好喝吗,比不上那些精致酒庄的,甚至还有些污秽在此地存着,这种疯狂的伤身体的寻欢作乐的方式按理说没人喜欢,可看看这里,午夜两点,人山人海,音乐酒精都是他妈的陪葬品,痛苦的陪葬品,而这里是忘记痛苦最廉价的最简单的方式。”
“说了那么多,你有什么痛苦呢。老猪,你有什么痛苦呢。”
诸葛泽看着姚诗,盯了一会姚诗,装作不胜酒力,瘫躺在了沙发上,眼睛没有闭眼,而是紧紧的盯着姚诗。
诸葛泽的精致服装与今天刚做好的发型上散发着香水和各式各样酒水饮料的味道,可姚诗却在他的眼神上嗅到了一丝绝望的味道,姚诗知道这个概念很抽象,却在他那疲惫的脸庞具现。
不应该,姚诗只认识面前的男人两三个月,待人与事的放浪不羁,和对天灾问题处理的专业,靠谱,倒是符合电影里那些路边不起眼的顶级战力,姚诗虽然没有见过诸葛泽和别人血战到底,但却找到了他另一个与那些人相符的特点,一段沉重的过去,这家伙铁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可以前喝酒的时候,气氛到了,这家伙也只是沉默着独饮,反正凭借着升华者的体质不会烂醉一摊,而即使在这里,诸葛泽也不过是融入的很快,在人群之中放浪一下形骸,显然他是把什么东西深沉的埋到了墓里,且这腐朽的墓渗着血。
转眼,姚诗又为两人端来一杯,清清淡淡的酒液,飘着几颗浮珠,没多少酒精,只是用来中场休息的过度酒。
看着仍然缄默的诸葛泽,姚诗摇摇头,把玻璃制的酒杯放到诸葛泽手里,帮他紧握,然后与他碰杯,许是清脆的声音让诸葛泽暂时清醒一点,姚诗看着他将那杯酒喝下。
一点点酒味,冰冰凉凉,倒是有种老冰棍冰棒的味道,可姚诗却从诸葛泽那直愣愣的双眼中看到了悲伤。
“姚儿,帮我要杯冰水。”
“好的。”
短暂的请求结束了两人相处的一种对峙,可姚诗端着两杯冰水回来之时,诸葛泽已经不见了踪影,再问旁边之人,说他去了酒吧深处,那个地方姚诗记得,厕所嘛,修的豪华点的厕所,里边有音乐与熏香,吐着不难受,还有行苟且之事的隔音效果也好。
许是建筑设计,那里也挺不相符的,与这边的色彩斑斓不相符,那里是酒吧中的阴影。
诸葛泽踉踉跄跄的推开那扇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门,自己大抵是有些醉了,以往面对姚诗的时候打个哈哈就能过去,可自己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那件事,甚至连姚诗最后端来的酒都是那夜的酒酿,辛辣,苦涩,杂合的味道,都是那该死的回忆,自己何时才能忘记阴影笼罩的那一夜。
阴影构成壁垒,围困镜中之人。
诸葛泽的额头抵着光滑,冰冷的镜面,他有些落寞的看向同样望向他的“自己”,那并不是自己,自己这副身体还在源源不断提供痛觉,可那份对自己失败无能为力的沮丧和仇恨却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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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然。这些都是你的幻境?”
“只是我的域罢了”
“好手段。”
诸葛泽有些生气,看到自己那兄长站在那里端详这自己,好像在看餐桌上的一道佳肴。“我会把自己献给你的,再给我些时间。”
“没有时间了。”那一旁的诸葛然摇摇头,漠然的望着自己,诸葛泽也望着他,两个同源血脉的人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血管里的血液轻轻作响。
“真没有机会了吗。”诸葛泽此时哪还有一点醉意,与诸葛然的冷血不同,他看向自己的兄长时,带了一丝悲悯。
“没有了,祂已经来了。大群闹了些动静,吸引了祂的注意力,这是唯一的机会。”诸葛然沉声低语,他看到了诸葛泽的无力支撑。
“准备好了吗,开始吗。”镜子里的人继续着低语,而他看向已经因疼痛而抽搐的诸葛泽,开始有着不收敛的怜悯与同情。
好在是现在,怜悯与同情,此刻这些情绪,如果是来自食客对食物,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此刻却是兄长对自己的弟弟,亦是同类相食,又是血与水的亲情复杂交织,若是其他时候,诸葛泽一定觉得是讽刺,可真当相同的血在流淌,诸葛泽亦是被这种情绪所影响。
他轻轻的把手伸向镜子,如同沉默的羔羊走向断头台引颈受戮。
真当又触及那光滑的镜面时,诸葛泽又把手收回,眼神中满是绝望,就如同那时一样,就如同那时一样,那个绝望的女孩对自己伸手。
“还是说,交换吗。”恶魔般的三个字摧毁着诸葛泽的一切,男人瞬间崩溃,那坚强的躯体如同大厦般轰然坍塌,诸葛泽靠着镜面痛苦的跪下,一点又一点,蜷缩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在那微弱的光中,把自己藏匿于阴影之中,可在此地,只有冰冷的地板和血腥味的熏香。
他忍不住失声痛哭,可痛苦并不能阻止他的回忆,那时候,当生死权皆系于自己身上,那个该死的天灾也说了那三个字,把两个人的生命交由自己来选择。
“诸葛泽,交换吗。”
那三个字,轻轻吐露,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而诸葛泽仿佛又回到了那恶魔般的一夜。
她的双眼是坚定,他的双眼是逃避。
可她看到了他的逃避依然是坚定,她不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选择,也不会去绑架他的选择,因为她爱他。
沉重的爱在残酷的环境下显得冷血,是因为她太爱自己了,显得自己卑劣与无能,而那份懦弱在无数的黑夜中无情的杀死自己。
“交换吗。”恶魔般的声音再复述一遍,再经历一遍,男人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兄长,他正摩拳擦掌,等待一次饕餮。
诸葛泽,这次却鼓起勇气般将手伸出,穿过镜面,等待自己的死亡。
这是约定,等待时机,由自己献祭,他汲取力量,向天灾复仇。
这个时机,谋划好的时机,终于来临。
血轻轻滴落,同源的血,还是自己的血,直至诸葛泽看着那血红的诸葛然,那双目失明的诸葛然大吼。
“你疯了。”
可他只是笑了,轻轻的笑了,他为他递上刀叉,他那流血的手臂为他递上食者的餐具,这是属于诸葛泽的盛宴,他将吞食他的兄弟,他将吞服升华者最大的补品,血食。
诸葛泽颤抖的手接过了刀叉。
“我不行的,我不行的,我以前都做不到,我这次也……。”
可那双目血流如注的人靠向他的耳边,轻轻念道。
“你逃不掉的,我也逃不掉的。”
紧接着是嘶吼
“诸葛泽,你他妈的必须行,下补上补得比上补下多得多,你我都知道,老子也有机缘在这次,老子他妈的这次就是赌了,赌了你这个死了女人的男人能重新站起来,能向杀死你女人的怪物复仇。”
“我真的不行,诸葛然,哥哥,你——我真的不——”强烈的悲伤堵住了诸葛然的声响,当然也可能是口中的血肉。
毕竟镜子前只剩下了自己,食客和他的食物。
一场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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