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合在一处团年,十几口人呢,拼了张大桌子坐满了。
主人家团年,仆妇丫鬟们给主子们张罗好饭菜,也在旁边支了桌子吃团年饭。
陆兆荣和陆夫人,还有周老夫人,连带着吴嬷嬷都敬为长辈,请为上座。
徐肃和周贤淙分别带着自己媳妇依次往后,徐子桓也被叫上桌。
既然离了朝堂,就不担心那些藏在暗处的杀意。
徐肃想着,等他请祖宗的时候,正式将他收到徐氏正枝来,日后就是侄子,不是仆从了。
徐子桓旁边坐着月婵,月婵算末席,她另一边顺过去就是周家的几个小的。
一大桌子围坐在一起,不用人伺候,想吃什么自己夹。
往日有什么恩啊怨的都放一放,今日不兴不开心。
陆曦曦随同徐肃一同给父母敬酒,只有单独敬了吴嬷嬷。
吴嬷嬷心头还没放下,可若徐肃肯接纳她,她也不好说什么,接了敬意喝了。
付雪茹看看一桌子人,唯独她的亲人都不在,难免心中惦念家里。
周老夫人瞧出来了,帮她从周老二筷子底下抢下一个大鸡腿放进她碗里。
“雪茹,吃吧,吃了就不想家了。贤淙已经差人往公府送信给你父亲母亲了,静等着回信就是昂。”
付雪茹笑了笑,“老夫人,您这样老二要记恨我了。”
她又将鸡腿夹回去给周老二。
老二却是个懂事的,“嫂嫂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做叔叔的不跟小宝宝抢,嫂嫂吃吧。”
付雪茹有孕的事还没明说呢,不知这小子从哪偷听到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
付雪茹不好意思了,捧着碗缩了缩脑袋,都不知道往哪躲。
周贤淙却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他握住她的手,声震山河,“怕什么,临溦和嫂嫂不也先有孕再成的婚。”
一时寂静。
付雪茹掐他,“不会说话就吃好吧。”
周老夫人看他俩这样,笑呵呵地说,“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贤淙是个知道疼媳妇的。”
一顿饭下来,杯盏不停,恭贺的话得不断。
轮到月婵了,少女怯怯端杯起身一一敬酒。
先敬长辈,再敬平辈,轮到徐肃的时候,声音格外柔些。
陆夫人暗自翻了个白眼,骂道:小狐狸精!
徐肃素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往日连陆兆荣这个侯爷敬酒都不一定喝的,一个表了万里的表妹还不放在眼里。
他屈指在桌上点了点,就算是给她面子了。
月婵被拂了面子,一时红了眼。
徐子桓见状,端起酒杯站起身替徐肃接了敬意,这才缓和了气氛。
月婵敬了徐肃就不再往下敬了,缩在末位低着头满脸委屈。
徐肃眼神不动,不动声色冷哼了一声。
还在路上的时候,万统领汇报了杀死揽芳的凶手的事。
他暗查了整个兵备道府衙里的人,没有人有作案动机,而他们自己的人更是没有了。
内部原因没有,那就只能是外部因素。
而唯一的外部因素就只有一个。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一定是她杀的人。
但她能一个人从京城逃向丰州,还能半路巧妙的遇见万统领他们。
就算一切都是巧合,可普通人见了官兵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她不光不怕,敢上前表明蜀国公府亲属的身份,还认出了万统领一行是徐肃的人。
简直匪夷所思。
除非……之前就很熟悉。
徐肃想起她话语间夹带的口音。
岚州,界河南岸之城。
毗邻戎狄。
戎狄买通的细作么?
既然蓄意接近,总该有目的。
徐肃在等,等她露出马脚,等她露出本来面目。
团年饭吃完,大人给孩子们分发了守岁钱,孩子们围着火盆坐着,吃着瓜果蜜饯小零嘴儿,一起守岁。
付雪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她不知道从哪弄来好些烟火,搁在院子里带着孩子们一起放烟花。
五光十色的花朵在夜空中绽开。
徐肃立在廊下,望着夜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甄婧霜十岁生辰那夜。
那夜的烟花比之今晚,要绚烂得多。
可那晚,他差点就跟陆曦曦置气误会了她。
如今知道先皇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再看宫里那对兄妹,其实都承了先皇的心思。
用尽一切手段利用可用之人。
想想就觉得不甘心,这么多年的辛劳,舍身替幼帝谋算,到头来,只是被人当做牛马一样驱使。
待耕种完毕就宰杀了喝血吃肉。
最狠的是,就连杀他都是无形的,只待时日到来他自己消亡。
若不是两个孩子急着要除掉他,只怕到死都不知真相。
徐肃握紧了拳,既然你要江山也要贤名,那我偏不如你的意!
徐肃屈指压在唇间吹出一声短促的哨声。
一道黑影骤然闪现,“大人。”
徐肃从腰间抖落出一份名单,“照着这上头的人查清每个人的经历,选取经历最惨痛的几人,找名士撰写成骈文,趁着年节,交给各大戏楼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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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再将摘星计公之于众。”
一番话说完,徐肃陡然想起来,他的老师林崔之也曾是八大重臣之一,当初陆兆荣出计谋之时,他也该在场才对。
以他老谋深算的本事,未必没看出来什么。
当初徐家出事,林崔之迅速退出朝堂,并且勒令族中子弟暂缓入朝堂……
徐肃不想往下想了,越想心越凉。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温柔的包裹住,柔嫩的手指穿进他的指间,与他紧紧相扣。
“你还好吗?”
陆曦曦陪着了会孩子出来,看他站在这里半天了,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
徐肃揽住她,望着浩瀚夜空,“我没事,只是……很多年没有人陪我守岁了。”
次日晨,徐肃一人进祠堂供奉先祖。询问择陆曦曦为徐家妇之事,请求先祖同意。
三支高香奉上,刚擦插进香炉还未松手,其中一支拦腰折断了。
徐肃愣愣盯着那支断香,一言不发重新拈香再问。
结果依旧,三支香全断。
这一次他拈香没急着奉,而是执在手中细说他与陆曦曦之间的事。
祠堂的门关着,外头的人不知道他试了几次。
只是徐子桓进来送饭的时候,看见徐肃跪在满地的残香之中,依旧执着地不肯低头。
徐子桓见此情形不敢劝,更不敢告诉夫人。
陆曦曦抱着孩子坐在房中,哼着小调哄他。
一日、两日、三日过去,徐肃始终没有从祠堂出来。
陆曦曦大约猜到是怎样的结果。
祖宗礼法高于一切,父亲的计谋间接害了徐家,他们,不接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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