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肃的伤都是皮外伤,最致命的是心口那一剑,以及体内四处乱窜的火毒。
反而是穆启伤得更重,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剑伤,命在旦夕。
大夫替徐肃包扎好伤口,出来跟周贤淙禀报。
“禀将军,大人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大人体内有种不知名的毒,已经遍布全身,原本已是油尽灯枯之态,不知是不是心口那一剑的缘故,毒素反而收敛了,这……这老夫学艺不精,一时无法具体言说。按照大人的身体来看,想必有常用的大夫,请将军领请高明来诊治吧!”
“毒?什么毒?”
陆曦曦忽然想起来,曾经看见徐肃喝过药,难不成他早就中毒,命不久矣?
“老夫从未见过此毒,说不清楚。不过,此毒性热,需辅以清热解毒药材服用。老夫只能试着开个方子用用。”
大夫说完便不再耽搁,写方子配药去了。
室内静了下来。
陆曦曦翻阅记忆,现在才想起往日忽略掉的一点。
他日常习惯饮苦到发绿的茶,苦味清火,所以他不是喜欢苦茶,是苦茶解毒!!
陆曦曦松了一口气,快死了就好。
那就不用担忧往后的日子。
周贤淙坐在对面,目睹了她脸上神色的变化,心中大为光火。
陡然一拍桌子。
陆曦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惊惶的神色对上他凶神恶煞的脸,一时不知哪里惹到这位将军了。
“陆小姐!”他声如剑锋,“你从一开始就没对临溦动过心是不是!”
他一个外男,诘问陆曦曦与徐肃之间的情感实在失礼。
可看他搁在桌上的拳头硬了又硬,陆曦曦不自觉抿了抿唇,有些发怵。
这位将军往日大约是看在徐肃的面子上,才对她温和客气,现在撕破脸了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
陆曦曦沉了一口气,反正徐肃活不久了,并且,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周贤淙总不至于拿她怎么样。
她冷冷出声,“是。”
外头进来两个护卫,进到内室给徐肃喂了汤药。
付霖威那不留情的一剑,放了徐肃一碗心头血。
火毒暂时退却,他幽幽转醒。
隔着一架远山纱屏,徐肃稍稍扭头就能看见坐在屏风背面的陆曦曦。
她不似在别院时纱绫傍身,而是穿着一件普通的布做的小袄。
一头青丝用一根银簪子绾了个螺髻,没戴耳环,普通百姓的打扮。
徐肃盯着她的背影瞧,三四个月了,早先得知她逃跑的怒火早已消散。
他只想找到她,将她带回来。
后来随着时间拉长,又想,就算见一见也好啊,只要能时时见到她,看到她安好也可。
再往后,随着火毒蔓延,所有的奢望就变成了见最后一面。
老天还是怜悯他的,让他愿望成真了。
他一瞬不瞬盯着人看,看着这个占据他整颗心的女人,温柔的笑着。
可脸上的笑在听见她斩钉截铁回答的那个字时,缓缓消失了。
“我与徐肃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就不该被延续。若不是他强令我到他身边。若他换一个法子,三媒六聘迎我过门,我与他之间或许不会是这样!”
陆曦曦忍了大半年的委屈,这一刻不想忍了。
在徐肃身边的那几个月,她不敢出门,更不愿意出现在别人面前。
十公主生辰宴上,那些千金小姐说的话,句句都是扎在她心上的刀子。
只是她会自我安慰,自我开解,所以才没有表现出极大的悲伤来。
可刀还在,伤口依旧在流血。
她陆曦曦一辈子的清名都被徐肃给毁了。
她也有傲骨,也想给爹娘挣脸面。
看着别人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戳父亲母亲的脊梁骨,她会好受吗!
想到那么多日夜曲意逢迎,委曲求全,甚至不惜舍下脸面痴缠勾引,将女子的尊严丢弃,只为在他的强权之下求一席生存之地。
她就无比厌恶那时候的自己。
“就算一开始他的法子不对,但你到他身边之后,他哪样没替你思虑,没替你周全,你又怎知他没想过娶你过门!”
周贤淙虽然不知道徐肃宠爱陆曦曦具体的细节,只看他以为陆曦曦死了之后的反应便知,他爱惨了她。
再看她现在梗着脖子不领情的样子,周贤淙就气得要死。
大约是缺了觉,肚子里的孩子踢她踢得厉害。
陆曦曦顺着肚子的方向抚了抚,继续说,“周将军是在说那道赐婚圣旨吗!”
她的脸比外头的霜还冷,“那不过是徐肃逼我就范的手段而已,类似这种没意义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你只知你心底的委屈,却不知他为了你,做了多少事!”
他从胸口搜出一张信笺拍在桌上,气急败坏道,“这是淳王写的信,你自己看吧!”
他觉得陆曦曦冥顽不灵,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没耐心再同她说,起身走了。
随着他离开,房门被关上,陆曦曦看见外头值守的人,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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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她别想走出这扇门了。
她愣愣盯着对面高几上的玉佩和那张信笺,坐着没动。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徐肃的事,没必要知道。
小家伙还在肚子里踢着,时辰不早了,该睡了,不然小家伙该抗议了。
陆曦曦站起身,在室内转了一圈,只在东边找到张榻。
她折回内室翻柜子,找到一床新弹的棉絮,没里衬也没外封,将就着用吧。
夜里风寒,万一着了凉反倒麻烦。
陆曦曦躺在榻上,盯着梁上挂着的承尘,没过几息便沉沉睡去。
东边没了声响,轻微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徐肃捂着伤口缓缓坐了起来。
略略沉下气息,起身往东边走,转过屏风,看见几上的玉佩,走过去拿起来。
随手在腰间的玉佩上坠着的宫绦里扯了根红绳,将转心佩穿起来,又将甄靖霄写的信收起来,往东边的榻前走去。
看她情愿盖着一床寡棉絮也不愿同他一道睡,心里湿湿的。
跟夏季梅雨季节里,洗过的帕子似的,湿湿黏黏的。
他俯身轻轻将人抄进怀里,稍稍施力想将人抱起来。
可怀里的人纹丝未动。
徐肃望着她高高的肚子轻笑了一声,“小家伙还挺秤手……”
他又屏气用力,这一回成功将他们母子抱进怀里,随着他用力,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崩开了。
嘴里泛起腥甜。
他稳了稳步子,一步一步将人抱回榻上。
烛火摇曳,她睡得安稳。
徐肃将手里的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撑着头静静守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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