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缭绕,寺院的钟声在山中回荡,红墙绿瓦上堆积了层薄薄的落叶。
一架宽敞华贵的马车从城郊的古寺中驶出。
车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安平侯府的世子此刻躺在软垫上,面如白玉无瑕,唇瓣微微失血。
他是上京诸多世家公子高岭之花中,最高不可攀的那一枝,不知惊扰了多少春闺少女的梦。
身旁的随从颤抖着声音说,他已经失踪了两天。
幸得左丞千金也来禅寺祈福,在路上见到了他昏迷在地,给他施了针诊治,并带到了禅寺里。
然后就见禅寺这边安平侯府的侍卫家仆们已经找翻了天。
“世子,这次多亏了林小姐在!不然我真怕您就这样不见了!万一您是被什么穷凶极恶之人绑走了怎么办!”
云桢清蹙眉,止住了身旁的随从昭文的哭声。
问他,“我现在在哪儿?”
“还在净云寺,我们现在坐的是林小姐的马车,她看您刚刚昏迷着,说她的车大些,好让世子您能好好躺着休息。”
随从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说,“世子,林小姐还在外面呢……”
云桢清由昭文扶着起身,微微掀开一点帘子。
车外,左丞府的千金林玉蝉正和丫鬟站在花枝下乘凉,看见马车掀开帘子,不禁移来目光。
目光与他相触,双颊微微泛红,“世子,你醒了。”
“林姑娘。”清润的嗓音如泉水流过山涧。
马车里的人微微颔首,面容胜雪似玉,带着几分病气。
无论何时,看到这张俊美如斯的面孔,都像坠入梦中般,让人觉得不真实。
“听闻是林姑娘发现了我,有劳林姑娘了。在下回到上京后,定当备上厚礼,以表谢意。”
林玉蝉下意识屏住呼吸,仰头看他,目光对上须臾便移开视线,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世子不必言谢……我见世子安危未卜,心中忧虑,便想到禅院中或许有僧人精通医术,于是急忙将世子送至此处。”
她垂着眼,将吹乱的发丝拂到而后,更露出一张面容若桃花,“未曾想,竟巧遇您的家仆,也算是天意使然。”
左丞一直有意与安平侯府结亲,左丞千金与侯府世子,听起来颇为般配。
此外,当今皇上是世子的亲舅舅。
云桢清由随从扶着,从林玉蝉的马车里走了下来,一身月白色锦衣衬的皮肤温润如玉,整个人如天上月般,缓缓走来。
林玉蝉说,“过几日便是灯会,若是世子有闲……”
云桢清接过话,“在下会登门道谢。”
他示意随从将自己留在丞相千金车上的物品全部取下,重新安置回自己的马车中,并向对方温和地表达了谢意。
看到林小姐脸色微妙变化,他温声说,“今日之恩,日后若左丞府上有何需要,在下定倾力相助。”
林玉蝉一时间愣在原地,缓缓揪紧了帕子。
“不、不必言谢……”
等人走远了,身边的奴婢小声问,“小姐,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林玉蝉轻轻摇头,“无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世子上了车,后面的随从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正在整理箱子,突然发现底部多出了一柄卷轴,其中一端还少了一件玉饰。
他打开卷轴,却发现画卷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笔墨,觉得奇怪。
但一想到这是世子的物品,便不敢再随意触碰。
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了箱子里,好好盖上盖子。
回到马车上,云桢清的意识仍旧模糊不清,他半垂着眼帘,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在昏昏沉沉之中,耳边突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即感觉到身旁有了轻微的动静。
云桢清掀开眼睫,咫尺之间,视线中多了一张放大的脸。
一个涂着红腮红的姑娘坐在他旁边,摇着头说,“她说得不对,你是我救下来的。”
云桢清错愕一瞬,身体本能地向后靠,软榻旁的折扇掉了,发出咔嗒一声响。
马车外,随从扬声问,“公子,你有事要唤我吗?”
迟迟听不到回应,他快走往前跑了几步,就要上车,却又听见马车里传来世子的声音。
“我无事,你不必上来。”
车内,莹润的光线从车帘缝隙处透进来,细碎点点,落在白发红眼的小姑娘脸上。
她身体向前倾着,长长的头发顺着肩膀垂下,在锦榻上蜿蜒着。
与他墨色的发丝碰撞。
云桢清不自觉屏着呼吸,眼睫微微颤抖。
专注地看着那张距离极近的脸。
她的模样有些怪异,唇红如血,眼睛下涂了两团圆圆的、规整的红色。眉毛也似炭条抹过一样,画得漆黑。
因为刚刚离得太近,乍然看见有些吓人。
最开始没有看出来她是谁,可当她开始对着他说话时,云桢清忽然顿住。
一瞬间,所有念头戛然而止。
脑中空白片刻,云桢清凝视了她许久,才缓缓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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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
眼前的人是真的。
他兜兜转转,竟再次遇到了她。
唐玉笺弯起眼睛笑了,“你可让我好找,一路从城隍庙找到这里,原来你是在这儿被狐妖钩的魂。”
说完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晃,竟拿出一面铜镜。
对着自己的脸细细地照,看来是很满意面上怪异的妆容。
发现身后病弱的公子良久没有开口,她回过头,“怎么?”
云桢清仍旧不说话。
垂在软榻边缘的手握紧又松开,往复多次,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十年了,她的容貌并无变化。
他记得,因为他时常梦见十年前,他推开窗,看见她坐在树梢上,对着他笑的那个画面。
云桢清定定地看着她,缓慢想,无论是十年前,还是这次,两次见她都是在中元节。
心中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唐玉笺还在疑惑,“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病弱的公子低垂睫羽,声音放轻,“你说,是你救的我?”
唐玉笺点头,转过头继续照镜子。
“你被深山里的狐狸精盯上,被勾魂做了她的新郎官,她那后山上死了许多人,花心得很,亡魂都附到纸扎人身上了。你若是跟她成了亲,也是一样的命下场。”
她转过头,笑着说,“不过你的盖头是我掀的,你们的婚礼不作数。”
公子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姑娘,慎言。”
“我救你一命,你要如何报答我?”
马车里有几分寂静,云桢清动了动唇,又不自觉屏住呼吸。
“姑娘想要什么报答?”
原来昨夜那些不是梦。
云桢清依稀是有知觉的,可浑浑噩噩,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唐玉笺想了想,笑得更开心,“你们刚刚说的灯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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