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山长带着全体师生,以及所有的后勤人员,又一次来到了书院的大门前。
上一次全体出动是来迎接谢先生的,这一次,是来送谢先生的。
谢道韫站在山门前,一时间心中有些感慨。
她来书院之时,也就想着她只管好好教,至于他们能学多少,全靠他们的造化。
但教了这三个多月,她对这些学子中的大多数,倒是生出一些师生情来了,希望他们都能够成为国之栋梁。
谢道韫看向谢道颖,她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小堂妹。
小堂妹身上的那种懒惰懒散懒劲儿早已不见了,反倒是敏而好学,无敢逸豫。
谢道颖也看着自家堂姐,堂姐在书院里,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每日里教书育人,诲人不倦。
看得出来,她极喜欢这个工作,也干的得心应手,可是现在,却要辞行,回去订亲嫁人......
这个破时代 ,太委屈她姐姐了,收起一身的风华,蜗居后宅,相夫教子。
谢道韫看向马文才,马文才冲她颔首见礼。
谢道韫看着他与小堂妹之间隔开那四五个人的距离,不由得暗自好笑,这也太刻意了吧。
到底是少年心性,对于自己在乎的人,总拿捏不住分寸。
不是近了,就是远了。
谢道韫又看向了祝英台,祝英台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谢道韫知她的意思,她要试试王凝之的才华如何,那便让她试试吧。
谢夫子视线转和梁山伯,这个年轻人,是她最看好的,若他为官,便是百姓的福祉。
梁山伯冲她颔首见礼。
谢夫子视线又一一扫过在场的学子,笑道:“愿诸位皆能学有所成,得偿所愿,我们有缘再见。”
“谢谢先生,学生恭送谢先生。”
众学子们齐齐弯腰,拱手行礼。
谢道韫笑了笑,也回了一礼。
她看向了山长,昨日道过别了,便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
是以,谢道韫颔首道:“告辞了,山长。”
山长为这样一位优秀夫子的离去感到不舍,但面上不显,颔首道:“谢夫子,路上注意安全。”
谢道韫笑着点头,又看向了山长夫人。
夫人眼眶已经红了:“谢夫子,若是有空,可回来看看。”
“好,夫人请保重。”谢道韫颔首。
此时,王兰王蕙围了过来,眼圈都有些红。
谢道韫看着她俩,笑道:“你们有空了,可以来去我,我一定扫榻相迎。”
王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来道:“谢夫子,这是我做的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您带在身上吧。”
王蕙也说道:“这是我做的胭脂水粉,很好用的,谢夫子,您用用看嘛,一定会让您成为最美的新娘子的。”
谢道颖看向了梅兰竹菊,两人将东西接了过来。
“谢谢你们。”谢道韫看着她们俩,这两个姑娘,姐姐品性高洁,妹妹活泼可爱。
希望她们将来都能有一个好归宿。
只是小蕙姑娘日后知道道颖女儿身时,怕是会难过一阵子的。
谢道韫最后看向了陈夫子。
没想到,陈夫子的眼圈竟然有些红。
谢道韫冲他行了个礼,陈夫子拱手回她一礼,便看着她娉婷的背影走向了轿子,她上了轿子,轿子抬起来了,轿子走了,轿子越走越远了。
周围送行的人都走了,唯留陈夫子,依然望着远处出神。
只是那里,除了石阶,什么也没有。
..........................
今日,显然,陈夫子没有心情上课了。
所以,山长又亲自来授课了。
但是山长来了也没用,大家情绪依然不高。
没有瞎的都能看出来,谢夫子与陈夫子,哪个夫子更优秀。
唉,这不该走的,就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这该走的,却如附骨之疽,长停留。
谢道颖趴在桌上,萎靡不振。
堂姐走了,把她灵魂也带走了。
山长看大家上课的兴致不高,索性也不讲课了。
他命人拿来了鼓,搬来了琴,还抓了把花过来。
“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山长很面部很和蔼,语气很亲切。
他希望,尼山书院就是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一听玩游戏,大家又活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只有谢道颖,仍半死不活的趴着。
马文才戳了戳谢道颖,问道:“那么喜欢她?”
“嗯。”谢道颖毫不迟疑的点头。若是姐姐回去依然自由自在,她也不必如此萎靡。
闻言,马文才捏了捏手指,这若是个男子,这会儿他马文才就能冲出去,卸了他的两条腿。但这偏偏是个女子,还是谢夫子,那他就只能在心中酸酸涩涩了。
不过,酸也无妨,他受的住。
想了想,他又说道:“道颖,你若是想再见到谢夫子也不是不能够,没必要这样。”
谢道颖侧头看他道:“你是说,去建康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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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带你去。”
那倒也不必,谢道颖还未开口呢,便听山长说道:“好了,大家都安静些,本院要宣布游戏规则了。”
什么游戏,有鼓有花,还不就是击鼓传花嘛。谢道颖表示,她没兴趣。
“我们击鼓传花,鼓声起,大家依次传花,鼓声止,传花止,花到谁的手,谁上台来表演一个节目。这个节目是什么都可以,弹琴唱歌作诗舞剑,甚至翻筋斗,不拘一格,随你们的心意。但是,有一点要注意,花若是在谁的手中秃噜了,那他便要表演三人节目,且节目不能重样。”
“好好好,就玩这个。”学子们纷纷要求,游戏快快开始。
既如此,山长便开始击鼓了。
随着鼓声响起,花儿从一人传到另一人,然后,鼓声戛然而止。
谢道颖捧着花,眨了眨眼,她怀疑,山长是故意的。
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
就让她来抛砖引玉好了。
谢道颖起身,走向古琴道:“那我弹一首吧。”
她手一动,乐声缓缓流淌。
她缓声唱道:
“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
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扫。子有钟鼓,弗鼓弗考。
宛其死矣,他人是保。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哎哟,众学子被谢道颖的歌词创到了,这也太扎人心了吧。
死了,车马华服,美酒豪宅都被旁人占了,这也太惨了吧?
这是死都死不安宁啊。
“是啊是啊,道颖兄,别唱了,求你了,别唱了,快下来吧。”
“道颖兄,下来吧,算你过关了。”
“是啊是啊,过关了。山长,击鼓传花再来吧。”
以后这种活动,还是别让道颖兄参加了吧,累心。
那好吧,反正三段她都唱完了。
谢道颖琴声一收,干脆利落的回到了座位上,看山长还敢不敢再将花儿传给她了。
山长果然不再传给她了,否则,气氛都要被她破坏完了。
他的本意,是要开导开导书院学子们的,可不是来堵大家的心的。
马文才看她又蔫哒哒的趴到了桌上,凑过来问道:“要不,下学之后,我带你去骑马?”
谢道颖侧头看他,突然小声的问道:“你觉得英台如何?”
闻言,马文才眉头一皱,那个绊脚石,能如何?
“不如何。”马文才的声音有些冷。
“没觉得她,书院第一好?”
“书院第一能轮到她?谢道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俩才是并列第一。”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谢道颖瞥他一眼,还好,脑子还挺清爽,对英台没有男女之情。
看来,以后要多多灌输他一些例如“强扭的瓜不甜”“强制的爱不香”“强娶的人不美”等等,三观很正的思想了。
看谢道颖突然之间心情又好了,马文才开始相信那句话了:女人心,海底针。
……………………
谢道韫马不停蹄,乘坐马车,当日晚上便赶到了府中。
一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拜见叔父叔母。
此时,谢相与夫人已经等在花厅了,数月未见,对这个侄女很是挂念啊。
谢道韫进了花厅,看到叔父叔母,眼睛一红,正要下拜,手已经被谢夫人握住了,她温声细雨道:“你这丫头,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什么都别说了,先用饭,一路赶来,肯定饿了。”
谢相自然没有异议,他也心疼侄女儿,一路风尘仆仆。
如此,谢道韫先下去用饭,用完饭后再回来说话。
谢道韫用完饭后又回去收拾了下自己,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叔父叔母那儿。
想来,他们俩有好多话要问她吧。
果然,一看到她,谢母先是问的谢道韫自己,问她在尼山书院饮食可习惯,可有人为难她,学子可好教等等。
等她一一回答完之后,叔母又问起了小堂妹。
问她那丫头可曾把夫子气死,可有与同窗掐架,与人同一房可有不习惯等等。
谢道韫又一一的做了回答。
谢相在一旁听得仔细,见她二人说的差不多了, 便问道:“韫儿,你在书院教读,有何收获啊?”
“回叔父的话,道韫去教读了三个月,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哦?说来听听。”
“叔父,侄女以为,一般士族子弟,除个别人之外,大多乏善可陈,倒是庶族之中,颇有麟凤。”
“这‘个别’的与那颇有麟凤的,你不妨说来听听。”
这‘个别’的现在还不太好说,倒是梁山伯,可以说说。
是以,谢道韫便简单的说了说,接着,话锋一转,说道:“梅兰,将东西呈上来。”
“是,小姐。”梅兰端了个托盘上前,托盘上面盖了块红绸布。
谢道韫将绸布揭开,拿起其下的一块布帘,打开,只见上面小字写着“品状表第一名”,超大字写着“谢道颖”。
谢道韫接着将第二块布帘也打开了,上面依旧写着品状表第一名,谢道颖。
谢相拿起布帘问道:“韫儿,这里头可有水分?”
“叔父放心,并无。此事山长并不曾参与,皆是由我与另外一名夫子共同决定的,以确保公平公正公道。”
谢相哈哈一笑道:“这丫头,没想到到外面去,反知道勤奋了。”
谢夫人拿起布帘,细细地看了看,笑道:“我们谢家可不出绣花枕头。”
闻言,谢相哈哈一笑,虽然他私心里也是如此以为的,但他可不会像夫人这般,在孩子们面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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