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和新月饭店有渊源,这个事情瓷瓷可以理解。毕竟当年张启山的夫人尹新月,正是新月饭店的千金,他们联姻后,张日山这个副官和尹新月家族的后辈互相照顾什么的,这是很正常的发展逻辑。
但霍秀秀无意提到的一句描述,却让瓷瓷觉得有些不对。
瓷瓷看向霍秀秀,“你是说,张日山常年隐居在新月饭店,别人去请都请不出门。早些年更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霍秀秀只是在解雨臣讲解新月饭店时,随口做一些补充,却没想到瓷瓷单独问了她的话,这让她一时微愣,“怎么了吗?我小时候经常跟在我奶奶身边,有时候是下面人报告什么我记住的,有时候是一些酒会之类的场合,可能哪个角落谁聊天让我听了来。具体是怎么知道的也记不清了,总归是有这样的印象。”
解雨臣听到瓷瓷的关注点,下意识以为她在觉得张日山骗她,因为那天在吴山居,张日山有说现在住在重建的沉春馆的话,这和常年隐居在新月饭店的说辞是相悖的。
但看着瓷瓷的神情,解雨臣立刻又觉得应该不是他猜的那样,所以,她是觉得哪里不对?
瓷瓷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又看向黑眼镜,问说:“黑爷,如果只是因为容貌特殊,是不是低调一些,不在官面上留痕就行了?张日山的做法,又是常年隐居,又是请不出来,又是放出人死了的消息……这是不是做的有点多了?”
“我反正是不会做那么多事情的,我得让老板们知道,我还活着,还能接活,死了还怎么赚钱?但是张会长,人家不缺钱也不缺人使唤,兴许想法就不一样呢?”黑眼镜先是插科打诨两句,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你想的也没毛病,按照你的思路,是存在一个什么原因,让他必须要把自己隐去,那是什么原因呢?”
“格尔木疗养院。”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却突然出声。
瓷瓷偏头看向小哥,他正半敛着眸子在回忆什么,眼睛里竟是有抗拒和厌恶的情绪,“格尔木疗养院发生过什么?”瓷瓷立刻扣上他的手,又探得更近些,声音中带着安抚。
张起灵被瓷瓷唤回了神,感受到掌心的手,瞬间扣得更紧,看向瓷瓷的眼睛,回答道:“长生实验。”
这四个字并不难理解,电光火石之间,瓷瓷想起陨玉昏迷那次小哥的脉象,“有人拿你做实验?张日山和长生实验也有关系?”
看着瓷瓷眼里的疼惜和严肃,张起灵才觉得或许他有些冒失了,毕竟,那件事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而张日山,现在是瓷瓷认可的人,想到这里,他便摇了摇头,又重新半低下眼眸。
瓷瓷却很生气!
如果真的被作为长生实验的实验品对待过,她不喜欢小哥现在躲进瓶子里的反应!
况且,能让小哥表现出刚才那种程度的抗拒和厌恶,长生实验是个什么性质的存在可想而知!
小哥不是一个会哭着要糖的人,瓷瓷这会儿却也气他这个样子!
瓷瓷捏起张起灵两腮的脸肉,硬控他看向自己,“我要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你是受害者,而张日山是加害者阵营的,是不是?”
张起灵望进瓷瓷的眼睛,她的眼睛告诉他,他在她心里很重要,他被允许做任何事。
“是。”张起灵听到自己这样说,却在紧紧盯着瓷瓷的反应。
瓷瓷亲上他的鼻尖,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才说道:“很多事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做、可以去做的,但世上让我觉得‘想要’去做的事情却不多。爱你,尽力让你觉得幸福,是我确定自己很想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你可以在我这里很任性,可以仅仅出于个人好恶,向我提出很多要求。我不想你在我这里,反而更加委屈自己,我不要你这样,你明白吗?”
张起灵的眸子,一瞬间像是积雪融进春水,盈盈的都是细碎又温暖的光。
他认真回亲了一下瓷瓷的嘴角,才应道:“好。”
瓷瓷笑了笑,内心却轻叹一声,她是看出来了,小哥只会说好,根本不会提要求。
“我是不是也可以提要求?”吴邪却冷不丁来了一句。
瓷瓷转身又看向吴邪,见他眼里莫名也是亮晶晶的,便应道:“你先提了我看看。”
吴邪微微鼓起脸,轻哼了一声才又道:“我上回答应给张日山机会,但现在我反悔了,你就说行不行吧!”
原本见张日山深情,又震惊同情他等待半个多世纪,更重要的是,瓷瓷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吴邪才做下看似大度的举动。但现在,如果他伤害过小哥,作为九门长辈的关系就算了,更亲近的,吴邪是很不愿意再接纳他的。
瓷瓷思忖了一下,直接看向解雨臣问道:“花儿爷,你手机里是有张日山的联系方式吧?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之前在巴乃提到张日山暗中提供线索的时候,瓷瓷还开玩笑说要不要直接打电话问他,但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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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瓷瓷根本没有要过张日山的电话号码。
“啊?”解雨臣很意外事情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推手之一,但还是自觉地将手机递给了瓷瓷。
瓷瓷接了手机,看了一下在场人员,想着张日山怎么也算是九门前辈,自己和他处理的是感情事,‘分手’也得体面点,就不当着霍家和解家小辈的面联系了,便站起身就打算要另找个地方打电话。
“欸欸欸——”黑眼镜却喊住了瓷瓷,做出抬手下压的示意,“我们回避,你身子不方便,就安心坐着吧。”话还没说完,就拉着左边的解雨臣,又抬手招呼了一下霍秀秀,直接起身要走的样子。
行吧,黑眼镜也是好意,瓷瓷便依言又坐回位子上了。
吴邪和张起灵没有要走的意思,当然瓷瓷原本想避开的也不是他们,自然没有多说什么。
解雨臣被黑眼镜一直拉到饭厅外,以为他要走远一些呢,却见他抬腿一转,居然朝着刚刚沙发区正对着的墙外角落走去。
“你要偷听?”解雨臣震惊问道。
“小九爷,什么叫偷听,是瞎子的耳力太好,没躲开!”黑眼镜将耳朵贴到墙上,又对霍秀秀打手势,示意她也可以这样试试。
但其实,最终也只有听力超过常人的黑眼镜听了个全乎,另两个都完全听不见。
瓷瓷拨通了张日山的手机号码,响了好几声后才被接通。
张日山只以为是解雨臣找的他,原本不想接的,但又莫名心念一动,按下了接通,却也没有主动出声,打算等解雨臣先开口。
“是我。”瓷瓷这样说道。
“瓷姐?你找我!”张日山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意识地开始左右踱步。
“你现在在11号院吗?”瓷瓷明知故问。
“没有,我回北京处理一些事情,我,我在等瓷姐找我。”张日山说到后面一句时,语气竟有些赧然。
瓷瓷默了默,才又道:“北京很好,我在北京也有很不错的房产,11号院就算了吧,我换成两倍等价值的送你。”
“瓷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日山突然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干涩。
“格尔木疗养院,张起灵被当作实验品,这件事和张启山,和你,有很大关系是吗?”瓷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把话说明白。
张日山一愣,扶着桌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嘴张了几次才找到声音,“瓷姐,我可以解释,——佛爷当年,他是不得已,我是他的副官,我——”
张日山这一刻已经很清楚瓷姐这通电话的用意了,他之前看似是被解雨臣说动,其实也有考虑到族长在她身边的原因,他潜意识里也在担心瓷姐会介怀这件事。但是,竟是严重到要直接弃了他吗?
一滴泪,两滴泪,从凸起的指骨滑落至发白的指尖,张日山自嘲般笑出声,才一字一泣顿言,“瓷姐,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先得了你的承诺。是我和你先有的无数经历。齐八爷卦里算出的,是我和你的姻缘。”
“我变卦了。”瓷瓷垂了垂眸后又道,“齐八爷当年就说过,他算不准我的。”
桌沿边,张日山松了手,因为对面冷漠无情的声音刺激得他泪流满面,他需要给自己擦眼泪,穷奇玉镯与二响镯在他手腕上撞响,发出叮当声,他没有遮掩哭腔,“瓷姐,你甚至只愿意用一通电话就决定了我的生死,连当面说放弃我都觉得不值得。——你知道吗,当年还在长沙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明白,你其实是个慈悲但也无情的人,我都知道。但我只想着你愿意给我一点点就好了,就一点点,就一点点的盼头我等到了现在,等到了这通电话,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瓷瓷的声音没有什么容易识别的情绪,却其实也并不算冷漠,“你也说了,是我无情,是我的问题。”爱本身并不可笑。
见自己的哭泣并没有得到瓷瓷的同情,张日山用力闭了闭眼睛,强硬道:“瓷姐,我把这通电话当作是吵架,我不接受分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瓷瓷叹了口气,“我爱张起灵,‘爱’,一个人就可以作准。同样的,‘不爱’,一个人也能作准。你愿意的话,分手的话我还会当面再说一次,到此为止吧。”
说完瓷瓷便挂了电话,紧接着凝神定位到刚才听见撞击声的穷奇镯那里,神念一动,穷奇玉碎。
玉碎人离,世间事的结局大抵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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