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昀笙有事去太医署,忙活了半天往兴庆宫的方向回去,却正好碰上了宁美人。
自从千旈宴上,宁美人撞见了虞成蹊和崔晗玉的事情后,便一直后怕,生怕公主和虞家因此对她有什么想法,于是来兴庆宫愈发勤快了。
可惜温礼晏对她的殷勤态度冷淡,加上近来公务繁忙,对她没了耐心。
这一回,宁美人悻悻然地折戟而归,脸上表情不好。
走的步子急了,竟然和昀笙撞了个正着。
“你没长眼睛啊!”
宁美人身边的侍女连忙骂道,将人扶起来。
明明是她撞了别人,却成了别人的错。
君臣有别,到底是个娘娘,昀笙不欲和宁美人争辩,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
可是宁美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她扶了扶自己的步摇,不悦地打量着昀笙,脸上闪过狐疑之色,忽而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往昀笙的脸上一摸。
“……”昀笙吓得后退一步。
却见宁美人将手指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质问道:“你脸上抹的是南海的珍珠粉?”
昀笙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擦的确实是上一次太后娘娘派高明泰送来的香粉。
那些东西,和兴庆宫的份例放在了一起,左右都是好东西,太后敢送,她也没什么不敢用的。
“你这是从哪儿偷来的!”宁美人身边的丫鬟诧异道,“这珍珠粉顶顶地难得,就是明毓宫也得的有限,你一个司药官怎么能用?”
昀笙并不想和她纠缠:“回美人的话,主子施恩赏赐了一些。下官还有要事要忙,先行告辞了。”
“你站住!”宁美人咬牙切齿,“是不是太后娘娘赏给你的?”
这东西这样难得,她并不认为宫里由谁敢偷了还明目张胆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之前听闻太后娘娘十分赏识一个女官,还有意抬举对方,将这千金难得的珍珠粉赏给了那个人。
原来就是崔昀笙。
“你倒是好本事。”
宁美人上前一步,贴近了昀笙,清冽冽的眸子锁在她的脸上,竟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蛊惑了陛下,哄好了公主,又不忘勾引宣平侯。现在就连太后娘娘,也把这嫔妃们分不够的好东西给了你……崔昀笙,你莫不是狐狸变得?好歹教教姐姐我呗?”
她的语气轻轻柔柔的,只看表情和动作,好像和昀笙十分亲密似的。
“美人,请放开下官。”
“就不放又如何呢?”宁美人嘻嘻笑道,“叫什么‘下官’不‘下官’的,太生分了吧。崔昀笙,都这个时候了,装什么清白无辜呢?谁不知道你早就勾引得陛下七荤八素?连安昌侯府的人命案子,都要庇护得你毫发无伤。
“左右都是要做姐妹的了,咱们不如早点就亲密亲密?
你放心,比起秦婉怡,还是你比较讨人喜欢。”
没有别人在场,宁美人竟然是这样的性格。昀笙被她摸得浑身发麻,只能往后躲避。
却有一双手正好伸出来,将昀笙的肩膀扶住。
“……”
她仰脸,便看到了秦铄肃然的脸庞。
秦铄身后还跟着章拓,大抵是陛下有旨召见。
身为外臣,他们自然不敢和宁美人冲撞,只是行了个礼。
“原来崔女官在这里,兴庆宫那边正找你呢。”
昀笙承了他的好意。
以宁美人这个性格和身份,她独自一人,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可巧我等也要去面见陛下,崔女官和我们一起走吧。”
宁美人瞥了一眼秦铄,笑得花枝招展。
“怎么忘记了,还有一个秦二公子?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对她情深义重。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稀不稀罕。”
几人只作听不见,好歹远离了宁美人。
等到了僻静之处,秦铄望着昀笙的表情,低声道:“经常会这样吗?”
“……也没有。”昀笙否认,“下官好歹还兴庆宫的人。”
宫里大部分的人,并不会轻易给自己找麻烦,尤其现在皇帝真正开始掌权,他的身边人自然也水涨船高。
顶多也就是像以前的萧贵妃这些人,会给她一些脸色,但到底不能真得将她如何。
“可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秦铄低低道,“宫中虽然显赫,可是规矩森严,动辄得咎,不得自由。
昀儿,你以前明明是最喜欢热闹自由的。还记得当日你还和伯父说,想看遍大梁很多地方。想看江南的烟雨,西原的戈壁,东陵的大海,北疆的雪林……”
“秦二公子,人都是会变的。”昀笙打断了他的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宫里再艰难,好歹能给我立身之地。”
她已经不是那个,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小女娘了。
秦铄不会知道压在她身上那些沉重的猜疑和仇恨。
“我也可以给你立身之地。”秦铄道,“不日吏部铨选,我就有官身了。我知你不肯牵连麻烦别人,可昀儿,我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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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想说什么,原本走在前面的章拓却咳嗽了两声。
“下官告辞。”昀笙匆匆告别。
虽然当时秦铄说的小声,但她不觉得以章拓的耳力会听不到。
如今温礼晏知晓,也在她的预料之内,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朕以前没有问过你,现在想想,也是朕太过自负。”温礼晏的眼睛掠过她的手腕子,“你和秦铄……定亲多年,感情甚笃。若是你心里还是对他……”
“陛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把下官推给别人吗?”昀笙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
“不是,只是——”温礼晏皱着英挺的眉,眼中带了一丝迷惘。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昀笙的心里,住着那么辽阔的愿景。她本可以像一只鸟儿,想飞到哪里,就往哪里飞的。
如果嫁给了秦铄,她就不必像如今这样,殚精竭虑,围困在方寸之地了吧。秦铄可以带她去看四方四季不同的景色。
“朕不想你委曲求全。”他的眸子黯然,“即便你真得想选择了他,朕之前答应你的那些事情,也都不会食言的。”
秦铄不像谢砚之,温礼晏看得出来,他对昀笙的真心和体贴。
昀笙心下叹息。
她知道,她的陛下虽然贵为天子,可反而比一般人更不自信,已经习惯成为那个被舍弃的选择,还总是把事情不好的结果,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可是,都已经这么久了。
他们这么久以来经历的这么多,他们互相倾诉的心事,又算什么呢?
在温礼晏的眼中,还不如秦铄的一个镯子吗?
“陛下,是真得愿意吗?愿意我和别人走?”
昀笙冷了情意,只觉得心中疲惫,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今日的药敷做完了,陛下该休息了,下官告退。”
说完话,她便回身离开,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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