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然今日有些高兴,原因在于别去一年之久的七叔回了家门。
只是府中设宴为他洗尘,他这七叔却独独带着她前来燕辞河中垂钓,令特意前来府中,要见一见这养龙观高徒的诸位达官贵人,只怕要空走一遭了。
悬天京的春日要更长些,燕辞河畔收尽春光,燕儿舞,蝶儿忙。
总喜欢穿一身黑衣的李洲白,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竹竿垂钓,却又喜欢大声说话,总是惊走将要咬钩的鱼儿。
“这悬天京还是一如既往,今日来我府上的那些大人也毫无变化,我离开时什么样,他们还是什么样。”
“清然,那桂魄真人的麝月宝剑究竟长什么样?不如你明天偷出来,让我仔细看看如何?”
“要我说,你也来我养龙观算了,明月台不过玄门碑上五十四,称不上什么高门大派,来我养龙观,和我一道养几条真龙,到时候你我叔侄骑龙上九天,多么逍遥自在。”
李洲白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双眼炯炯有神,不说话时眉宇间难掩书卷之气,可偏偏却长了一张信口胡说的嘴。
李清然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叔叔,道:“那养龙观乃是天下第八的玄门,能入此门者少而又少,哪能是说入就入的?”
李洲白摇头:“其实就是几间破茅草屋,尤其是我那师尊,至今还喜欢去山下的镇子里偷看来往的姑娘,没有那么大的讲究。”
李清然越发无语,她又想起如今李府中正高朋满座,所有人都在等候她这小叔叔,于是李清然不由劝说道:“叔叔,爷爷如今就在府中等候,府里还来了不少大人物,你如今离了席,只怕爷爷脸上不好看。”
“我在等人。”李洲白挥动着手上的竹鱼竿:“我有一位大恩人流落在外,他离开悬天京时,我尚且年轻,却也仍然打算有朝一日他要回悬天京,我就在这燕辞河畔等他。”
“恩人?”李清然有些不解。
李洲白是李府公子,虽然只是妾生字,可大约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更不曾受过什么挫折,又何来的恩人?”
李洲白并不解释,只是仍然吊着他的鱼。
盏茶时间悄然逝去,李洲白忽然抬头看向燕辞河下游。
却见草木稀疏之处,有人背着行囊缓缓走来,李洲白露出些笑容,站起身来。
“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今日宴会不回来了,他要是问及我的去处,你只说你不知。”
李清然一头雾水的离开,却也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那人白衣素巾,宽大的长袖随风飘动,身形挺拔,眉宇间却是些冷峻与孤傲之色,唯独鬓角却染了几分霜雪。
“这人是谁?”
李清然心中暗暗想着。
李洲白则迎向那人,来人看到他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些笑容。
“好久不见。”他朝着李洲白笑。
“姐夫。”李洲白胡闹般的张开双臂,便要抱住来人。
那人侧过身去,躲过李洲白的生扑,也如李清然一般无奈道:“我听说你在遇龙河得了一条真龙,那一日遇龙河前潜龙腾渊,鳞爪飞扬,惊动了天下。
你既然养了真龙,一身修为也已经高深莫测,如今怎生还是这般胡闹轻佻……一如十八年前的你。”
李洲白咧了咧嘴,道:“十八年前我不过一介妾生子,将要去遥远的南海州,如果不是姐夫给的那一枚帝饮丹,只怕我还要过的再困顿许多。”
“对了,我那外甥执安如今过得可好?”
来人正是前来悬天京的陈水君。
陈水君神色忽然有些晦暗,旋即似乎又忘掉了什么,只是笑道:“过得尚好,只是我不允他修行,他颇有微词。”
李洲白眼神清亮,凑近来悄声道:“姐夫,仔细算起来,皇饮丹改根造骨,十六七年时间应当足够了,现在让执安修行,其实也到时间了。”
陈水君道:“原本还差些,只是执安似乎另有机缘,根骨这些日子突然突飞猛进,彻底炼化了皇饮丹的功效,如今已然开始修行。”
李洲白神色中带着些欣喜,旋即又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姐夫,今日不宜去我家见姐姐,府中来了许多大人,我那……父亲的性格你也知晓,颇有些固执,时隔多年,他便是看清了一二,可久居高位令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位高权重者,大多如此。”
陈水君从包裹中拿出几个油纸包递给李洲白:“我与音希在燕空书院时,她最爱吃的便是这贵雅县的桂花糕、春度茶饼,我知道她的性子,只怕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吃过李府上的东西了,你拿去给她便是。
我此次来悬天京,一是为了给音希送些吃食,二是为了来取我的剑。”
李洲白眼睛一亮:“姐夫,你又愿练剑了?”
陈水君平静道:“我的剑需要这悬天京,如今这柄剑在悬天京中一十八年,再过几日,就能吃够了悬天京中的魑魅魍魉之气,足以离京了。”
李洲白匆忙点头:“既如此,等到了时候,我就去取来姐夫的剑。”
“过几日我亲自去取。”陈水君开口,李洲白忽然慌了,因为那一把剑,如今还插在李府苍木院中。
“姐夫,你如今不过先天修为,你的剑道要捉来四时蝉,东皇蝉、槐序蝉、白藏蝉、元英蝉,你如今又捉来几只?四时剑道不成,你永远不能突破玉阙境界成神相,去了我李府……只怕……”
“不怕,我去江南十七个春秋,已经寻来东皇与白藏,够我走一遭户部尚书府了。”
——
李府人声鼎沸,来了许多贵胄人物。
李扶疏看着手中的两封信,微微皱着眉头。
其中一封信来自于苏南府周修景。
“陈执安,铁臂将军……”李扶疏冷哼一声:“还有那死斗之约……”
“养气境界死斗真元,这不自量力确实有传承一说。”
他放下第一封信,又看向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如今身在苏南府的司侯圭写来。
李扶疏仔细读了这封信,脸上忽然露出难以遏制的笑容来。
“雏虎碑?”
“大府、世家、玄门中,也鲜少人得以雏虎碑上刻名……这陈执安也成了南柯,白日做梦?”
“既然如此,死在死斗中也好。”
——
岐黄街小院中。
沈好好皱着眉头看着浑不在意的陈执安:“我与爷爷去过府衙之后便去了道师山上见爷爷的一位故人,这才几日不见,陈执安,你究竟发了什么疯?竟然要与周修景在今日死斗?”
陈执安耳畔,沈好好还在喋喋不休:“你可知黑市上,你与周家公子周修景在这场死斗已经被搬上了赌房,你与周修景的赔率已有九比一,全城的人都知道,岐黄街上有个不自量力的小子死斗药材世家周家的公子!”
陈执安顿时回过神来:“好好小姐可曾下注了?”
沈好好皱眉摇头。
陈执安从怀中拿出七十两金子的银票来递给沈好好:“劳烦小姐全押我,赚点银子要紧。”
沈好好仔细看了陈执安一眼,忽然问道:“陈执安,你之前是不是拿我寻开心,你早已修行,早已踏入养气境界了,对吗?”
陈执安想了想,摇头:“我之所以能踏上修行之道,还要谢过好好小姐,所以我不打算对你说谎。
大雪山参气帖、虎抱拳乃是我初窥修行,此乃好好小姐的大人情,陈执安始终记得。”
沈好好沉默。
“所以你一月时间,便修到了养气关大成,甚至能以虎抱拳锤杀三位黄门护卫?”
陈执安点头。
沈好好接过陈执安手中的银票:“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胆魄以养气死斗真元……”
“可你确实是难得的天才,在我归云室内也少有你这样的人,所以我信你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