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老二明仲的媳妇张氏想得开一些,因为和娘家不老屯相临,走动得很是频繁,娘家妈、娘家爹、娘家一家人等,见到她就开导,“唉,有什么办法呢?或许咱就是这个命吧!丫头,咱得认命呦!人说到底不能和命争!你还年轻,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一个不就得了!丫头,千万要想开些!”渐渐的,张氏的脸上就有了笑容,但她似乎变得懒散了变得不爱干活了,要么和玉容婶闲扯,要么到新屯街上同街坊瞎聊,碰到不老屯的娘家人那更是聊扯个昏天黑地没玩没了,似乎只有同别人咸的淡的瞎扯一通,她心里才舒服!明仲心疼媳妇,轻描淡写地说两句,不过自己多干一些罢了。
但公公谢明辉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自己好端端一个家,如今被洪兽弄成这个样子,他作为一家之主心中能没有怨气?!怨天怨地怨两个孙子没福气怨两个儿子窝囊不济更怨两个儿媳妇不懂事不会打理!大儿媳妇回了娘家之后就消失了抑或是被人拐跑了,总之是回不来了;这老二媳妇又撂挑子了,连饭都懒得做了!刚满四十岁的谢天辉在大洪水过后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额头上出现了两道明显的皱纹,须发有一半都白了。有一天,他大声地对老二明仲骂道,“眼下家里这么多活,人手又少了,叫你媳妇收收心吧,别他妈一天到晚的到处闲扯淡!”他这话分明是说给二儿媳妇张氏听的。
公公在儿媳妇面前从来都是威严的不苟言笑,谢天辉也是不例外,在这个家里,媳妇对公公婆婆是绝对不敢回嘴顶撞的,如果回嘴了,即便老二明仲将她打个半死也是有理的,她娘家那边屁都没的放!于是,对于公公的责骂张氏便开始了无声地反抗,炒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贴饼子整糊了就是粥弄糊了……厨师是轻易不能得罪的,否则他暗地里整点事就够你喝一壶的!这天,谢天辉又忍不住开骂了,而且骂的极难听——“操你妈!你妈了个逼到底是什么变的?!老子明媒正娶赔了地让你进这个家门,不是让你来做太太的,你是来给老子做儿媳妇的!一天到晚扯咸淡还不够,现在又在饭菜上给老子做手脚,再这样,信不信,老子让儿子休了你这个傻逼娘们!你娘家还得赔老子的地!”
张氏自知理亏也不争辩,还是谢天辉的堂叔谢玉龙过来解劝,哑巴堂婶拉着张氏到了自己屋里,这时谢玉龙的儿媳妇李玉容连忙上前好言相劝,“你心中难受,大家都知道是不是?!你公公呀他心里也难受不是吗?但照他今儿这样说话骂人可就不对了!有话好好说,干嘛要骂人?!你龙爷肯定在说他呢,待会你天祥叔回来,再让他去劝劝你公公,好不好?!但咱们妇道人家,总得尽自己的本分不是吗?”这之后,张氏表面上顺从了,但自此心中竟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并在悄然生根发芽!她暗中发誓,再不给谢家生半个娃,她要让谢天辉绝后!谢明仲明显地感觉到了女人的变化,但这种变化他又能和谁去说!
(十五)
1975年的冬天来的早,天气冷得出奇,西北风兜着头打着旋儿恶狠狠地朝人身上砸了过来,二当家的谢明仲的手都被冻得裂了口子。那时的南坑几乎已经干涸,只剩下那一小片枯黄细疏的苇子东抱已团西抱一团的倒在那里,而西面那一小片竹林几乎消失了!“农业学大寨”、“以粮为纲”、“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在新屯村,被整整齐齐地刷在民房的墙上。在这样的背景下,南坑终于失去了生存的权力!新屯村在写给公社的请示里,用了振奋人心的题目,“填平南坑,建设百亩良田——新屯村关于推平南坑的请示”。在公社领导看来,这就是胡庄公社的一面社会主义建设的旗帜,公社一二把手用自己的笔在这份请示上做了“同意!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同意!这是我们公社社会主义建设,抓好‘以粮为纲’工作的一面旗帜!”1976年三月底四月初,刚刚过了惊蛰节气,泥土变得松软了,两台推土机自西向东从南向北向南坑下手了,日夜不停,足足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在雨季来临之前,南坑终于被推平了!
大当家的谢明伯、二当家的谢明仲在和老三谢明华一家人吃晚饭。正是青黄不接的开春时节,照例是棒子馇粥、贴饼子就老咸菜。这时,谢明伯说到,“这南坑填平了,咱这井水没了保证,这赶明儿还不得和不老屯那几口井似的,时不常的干得打不上水来?!”
“哎呀,大哥,这不是咱老百姓管得了的事!”二当家的谢明仲用他那依旧亮堂的嗓子回答道,“再说了,真要是咱村的井干了,咱村人都没有水喝,又不是咱一家!到那时,他大队书记刘国成还不得想办法?大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说到最后,明仲乐了,望着自己的大侄子谢国柱和大侄女谢秀兰,他笑着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老大谢明伯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头脑再一次回到了1939年大洪水之后的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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