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阅西山,安安向后看去,夕阳落满霞,仙人抚金顶;这些年,她身处世外,唯一信念就是上山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白一尘,如今远离此地,眼神漠然。
江大川知道,这世上也难有如安安这般可以隐藏内心悲苦却天真烂漫之人,她的天真天然固然受环境影响,又何尝不是对心灵的一种保护,像是一种自我触发机制。
熊大和团团都喜亲近安安,大概因为安安与野兽相处日久;事实上,白一尘造成的这种人伦悲剧,实在是禽兽都不如;江大川内心纠结,深怕安安到了江湖,会性情大变,
由率性自然的卡哇伊,变成了精通人情世故的欧巴桑。
司州就在阅西山脚下七十余里的地方,前世七八十里开车也就半小时,高速上十几分钟,眼下只能步行;照顾到两位女孩,江大川本想走走停停,结果落颜羽等不及,和安安爬到熊大后背,跑得比江大川还快。
墨辙经书已修行三部,破金刚拳已经大成,但仅此一种对敌功法,犹嫌不足;天罡内力虽然到了持观境,还需要不断的修行熟练,犹如打铁炼钢,需要不断的锤击敲打;介象坐莲,他尚未悟透,只是在第一层在象领域不断的修习。
意外之喜是肉体淬炼,血池功效很大,但并不是淬炼了之后就成了刀枪不入,需要引气血不断的夯基固本。
江大川摸摸光溜溜的脑袋,十几天里眉毛头发已经长出茬子了,连咯吱窝都长了,就是某些地方居然如贫瘠的沙漠,彻底不长了,光溜溜的,怪不好意思的;倒也挺凉快。
渐渐的有了村落,人也慢慢多起来。
司州城因为地处齐赵边境,有军士在门口设岗。江大川远远瞧见门口贴了不少的江湖通缉悬赏令,并不在意;正准备进城,就听到有人说,“哎,这些又是得罪了白家的人”。
心下一愣,心想白一尘这么高逼格的圣师境高手,不会干出这等事吧。凑过去看,却是白家在城门口贴了几幅画像,大概不是他们,大概是觉得江大川等人摔死了。
画像上都是什么偷盗、掳掠等罪名,有江湖大盗、有小偷蟊贼。江大川见围观的人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看来,白家在司州城可以说一言九鼎啊。
事实上确实如此,白家大族集中在齐国国度,分出一支在司州城,靠着和军队、缥缈宫的关系,以及背后有齐国国主豫家的支持,司州城可以说基本上就是白家的司州。
司州城没有哈家商铺,只好找一个院子临时租住了。
虽然没有不许携带宠物住酒店的规定,但熊大太大,太惹眼了,找个院子方便些,熊大也乐得不出门躺着呼呼大睡。
安安曾经来过司州城,却并不熟悉,也很不喜与人打交道,抱着团团躺在熊大怀里一起睡。想把团团揉进自己怀里,团团早溜走了,又钻落颜羽怀里。
安安一脸惆怅地低头看着。
落颜羽顺着记忆寻找自家方向,当年离开的时候只有十岁,记忆模糊,好不容易和江大川才找到自家旧址。
这是一个小院子,院门上写着落府两字,大门破损不经修缮,落府两个字也是字体斑驳。
江大川上前敲门,不一会出来一个脸色蜡黄、身形佝偻的中年人,边走边咳嗽,跟痨病鬼似的,茫然地看着他们。
落颜羽辨认了一会,“二叔?”
这人愣了一下,仔细看看落颜羽,半晌才问,“你是哪位?”
“二叔,是我啊,小羽啊,五年前我被人掳走,我爹妈······”
“认错人了。”嘭的一下关门,江大川听到这人急冲冲离开。
落颜羽呆住了,正要上去砸门,江大川伸手止住,摇摇头,拉着她离开。
反正已经找到地方了,不急,哪有上门认亲被拒之门外的,蹊跷。
落颜羽兀自在纳闷,“二叔虽然变老了,但模样我还认得啊,怎么会不认得我呢,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变得这么漂亮?”
江大川把她拉至一旁,温柔地说,“傻孩子,你那二叔已经认出你了,他立刻关门,应该是有内情,咱们晚上去探探。”
落颜羽一愣。
到了晚上,江大川穿上黑衣,蒂法的束胸小衣也换成黑色,下身黑色七分裤,话说大祭祀这个该死的,倒是挺有衣品的。
两人绕过巷道,落颜羽却突然想起来了儿时玩耍情景,拉着江大川顺着院子隔壁的墙头来到后院,后院有假山连接墙头,她小时候经常在这里钻进钻出。
俩人悄悄踩着假山,见有主屋有灯亮着,飞身上了房顶轻轻揭开瓦片向下看。
只见那痨病鬼坐着,身边一个男子走来走去,一个中年大妈喋喋不休。
“没想到落颜羽这个贱丫头居然还没死?”
那男子约十七八岁,“娘,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把这宅子还给她?那我们住什么地方?我可不要再回村了。”是两口的儿子。
痨病鬼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回来了,当年听说大哥家被焚,朝廷给了体恤银子,这府上修葺好,我们才进了城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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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明了,落颜羽一家被焚掠,落家老二前来收尸,拿了朝廷的银子不当农民当市民了。
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端着一杯茶低着头走过来,“二娘,请用茶。”
那婆娘端起来喝了一口,跟着伸手一巴掌,啪地一声,把小孩打得躺在地上,鼻子出血。婆娘大骂,“死崽子,你想烫死我啊。”
痨病鬼说,“算了算了,别气,我看她还带着一个人,似练武的样子,恐怕不好善了,不如报官,就说他们前来夺宅,反正也没人认识她。”
他儿子大叫,“爹,你糊涂了,你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
婆娘也是破口大骂,“没眼色的东西,不是你儿子在外面放贷钱挣些养家费用,指望你村里的那几口田?”
江大川听到这里,抬头,果然落颜羽已经变成了凶蒂法,人就要缩进他影子里。连忙拉住。
他看到被打倒在地上的小孩,虽然急着收拾茶水,眼神里却露出狡黠之色。
那儿子看着小孩恨恨地说,“早就说过把他卖了,爹就是不肯,现在好了。我告诉你啊,你家里人早就死绝了,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不然我非得把你卖给人家当娈童。”
小孩笑着说,“我才不会相信的,二爷二娘待我这么好。”
那儿子挥挥手,“滚吧。”小孩低头走出房门。
痨病鬼说,“不能报官,更不能把宅子给她,那怎么办?”
那儿子想了想,“我认识白家的人,娘,你给我拿点银子,我请白家人吃个饭,让他们帮我解决了他。”
那婆娘颇为肥胖,叽叽咕咕,“儿子,省着点用啊,家里该买的都买了,贷钱收不上来,咱家可要喝西北风了。”
那儿子不耐烦。
江大川拉着落颜羽的小手,感到她已经浑身发抖,摇摇头示意她控制住,看着那小孩走到最边上一个小小房子里,他俩飞身过去。
只见这小孩把门锁起来,又试了试门锁;点燃烛火,又看了看窗,轻手轻脚到门口侧耳听了一会,觉得没动静了,爬上床,揭开床垫,从床垫下拿出几样东西。
只见他把一包药粉揣进怀里,又把一些零钱拿着,还有一个稍大点的小坛子,一并装了,跟着拿起一个钉在一起的布娃娃,一大一小,把玩了一会。
小孩把灯挑亮一些,悄悄开门,只见他先把院门打开留了一丝缝,又溜到厕所,把坛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再在里面忙活了一会,再快速溜回来。
江大川暗自点赞,这小家伙,能处。
果然,不多时那婆娘在房中摸着肚子说,“今天也怪了,大概是晚上吃的肉不新鲜。”
痨病鬼和儿子还在商量。
婆娘走出来,看了看小孩的房间灯还亮着,嘴巴里喋喋不休骂个不停,拐进厕所。
这时候的厕所很简单,一般人家都是在下面挖一个大坑,拿木桶兜着,大坑上横着一根木板。婆娘脱了裤子蹲下去,刚蹲下来,听到噗通一声,跟着那婆娘在里面跟杀猪一样大喊,
“死鬼,快来啊,我掉茅坑了。”
江大川忍住笑,趁着混乱,拉着落颜羽从窗户跳进去,那小孩后退一步,眼睛里全是警惕,
落颜羽眼眶里都是眼泪,还没说话,江大川拽起小孩跳出,消失在黑夜。
小孩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喊。
到了小院子里,小孩堪堪站稳,江大川见这小孩瘦得筋骨明显,胳膊细细的,眼神却倔强坚定。
落颜羽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落雨,我是姐姐,我是姐姐啊。”
落雨呆了呆,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像是对比印象中的人,慢慢地靠近,突然大鼻涕眼泪流出来,“姐姐~~~,原来是真的,他们说你没死,这是真的啊。”
俩人抱头痛哭。
江大川让他们好好叙叙旧,自己忙去做饭。
原来,落雨当年被父母偷藏了起来,侥幸逃过一劫;朝廷派人过来救人救火这才发现他;既然家中还有人,等落家老二来,就把体恤银子给了老二,并要求老二要抚养落雨,毕竟你占了人家地契,朝廷还出钱把房子给修好了。
江大川做好了吃食,落雨端过盘子吃的干干净净,渐渐的脸上有了气色。吃完抹抹嘴,看着江大川,
“你就是我姐夫?人怎么长得跟秃瓢似的。”
你小子欠揍是吧。
安安哈哈大笑;落雨见安安头戴个狼头帽,躺在一窝黑乎乎的东西里,走上前看了看,“小姐姐长得真好看,我要娶你做媳妇。”
安安一脸黑线,我都可以当你娘了知道不。
她悄悄捣鼓一下熊大,熊大缓缓站起,
“哎呦,什么鬼玩意这么丑。”
这是威武雄壮好不好,头一回听到有人说熊大长得丑的。
落颜羽眼泪还没干,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唔,唔,他还不是你姐夫呢。”
“啊,你还不是啊,那姐姐以后不许给他碰,刚才一路抱着呢。”落雨神气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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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川气得牙痒,“那小子说认识白家,怎么回事。”
落雨听着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咱们快跑吧,白家是城里最大最狠的,我多次偷,不,我多次打抱不平,他们平时总欺负人。”
江大川见院子里有一个白果树,有宽口粗细,对着落雨招招手,落雨看去,江大川伸手握住树干,一用力,碎屑纷纷,果树嘎吱一声倒了。
落雨瞪大了眼睛,“想不到你这个秃瓢这么大力气。”
江大川问,“想不想报仇?”
落雨点头,“当然想。”
“报了仇,你家这个宅子就要毁了,你以后就跟着你姐了。”
“那当然,宅子早就不是我家的了;以后我姐到哪我就跟到哪,我要保护她,有你在我不放心。”
小屁孩,说话怎么这么欠揍呢。
江大川当下问了落雨白家的情况。原来,司州白家的家主就是关卡处派骑兵追杀他们的人,家主一直领兵驻守关外,司州主要的是白家老二白沐笙在打理。
这几日白沐笙正在家里让儿子们小心翼翼陪着侄女白慧,白慧就是在缥缈峰下被江大川扯断胳膊的女子。晚上众人歇息了,落颜羽见弟弟浑身脏兮兮的,要替弟弟洗个澡,落雨急赤白脸的死活不让,说自己都这么大了,哪里还有让人帮忙洗澡的道理,再说了,他是要娶安安的。
说完勾勾手指头,“那个,秃瓢,你来帮我洗。”
江大川抽抽嘴角,抱了一个大桶提了水进去,刚转身关门,落雨已经把衣服脱个精光跳水桶了。
“江兄,”落雨趴在桶沿上老神在在,
江大川给他一个爆栗,“喊姐夫。”
“秃瓢!”
“duang”,
“哥,哥,我也想像你这样,行不行?”
江大川说,“武道艰难,你想好了?”
落雨点点头,“小时候我还不懂事,等后来渐渐懂事了,觉得人人都欺负我,二爹二娘,白家的,连叫花子看到我都想打我;现在姐姐回来了,我想保护她,保护自己。”
“我有一个朋友正在赵国京都,等咱们回去了,让他看看,能不能收你为徒。”江大川想到了毛毛。
“你就不能教我?”落雨不满意,
“初学者我不知道如何引入武道,倒是你姐我会教她。”
“我姐很厉害?”
“不厉害。”
“那你不许欺负我姐。”落雨正色地说。
江大川柔声说,“你姐是我的家人,你以后也是家人,家人之间不会相互伤害,只会相互依靠。”
落雨愣了愣,突然低头,抽着鼻子说,“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江大川无法回答,半晌,“说说吧,你那大哥明天请白家人吃饭,准备把我们解决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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