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姨,妩儿阿姊,媛媛阿姊……”
沈婉推门而入,但见屋内几人神色沉沉,便疑惑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如月朝沈婉招手,轻声道:
“婉儿,你且听你阿姊们细细道来,便可知晓!”
几人神色各异,家常直至申时,金刺回府,乔氏方带着两个女儿离去。
临别之际,她频频回头望林如月,满脸恳切。
金刺心中明了,随口问道:
“乔氏寻你何事?”
林如月稍有迟疑,而后答道:
“无事,许久未见,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
金刺脸色蓦的就沉了下来:
“如月,如今你我皆已年至不惑,十年之久啊!难道在你心中,就从未有过我的一席之地?”
“时至今日,你为何仍不愿向我多说一字?不愿对我说你心中所想?”
“难道,你还将晏国的亡国之恨,尽数归咎于我身上吗?”
金刺鲜少以如此口吻与林如月说话,沈婉自知不便留此,悄然退下准备晚膳去了。
林如月躬身垂首道:
“大人何出此言?如月未向您提及之事,必是会令大人为难之事!”
“身为亡国之奴,我与婉儿实属不幸,然得遇大人,又是此生之大幸,大人待我和婉儿仁厚,我已是感念万分,无以为报,又岂敢恃情而骄,向大人提出无礼之求?”
闻罢,金刺心中怨气已消大半,又见林如月轻咳数声,遂急忙伸手扶正林如月身子,沉声道:
“如月,是我着急了!”
“十年前,你在斗兽场中为救沈媛几近丧命,我料想你必为她们而来求我相助!”
“这几日,我实则一直在想,若乔氏来寻你,我该如何向你交代?”
林如月将手帕折好放置一旁,蹙眉道:
“大人不必为此事烦忧,孩子们已然长大,有些事需得她们自行面对。”
“我身体越发羸弱,即便想管,也是无能为力了!”
金刺轻拍林如月双肩,沉声道:
“如月,我在中原部署之人,从未间断过打探沈泓和沈昀的消息,却无半分波澜,或许当日完颜铭硕血洗并州之时,他们已然殒命,你何不放下心结,接受现状,身体或许还能康复?”
“在此与我安稳度日难道不好吗?何故将自己逼入这般境地?”
………
这个话题乃是死局,无人能解。
“大人,阿娘,晚膳时间到了!”
沈婉端出半盆豆沙,轻声道:
“今日特意为大人准备了豆沙。”
尴尬气氛渐散。
多泽与乌达不知何时也来了槐香院,沈婉见二人皆已换上干净衣物,再瞧自己从城外回来至今还未及清洗,且又从厨房忙碌出来,身上衣物定是脏乱,不禁蹙眉。
“婉儿,你明知我喜爱豆沙,为何不提前告知我来此等候用膳?”多泽打趣道。
“我……也很是喜欢豆沙……”乌达赶忙说道。
乌达喜欢豆沙?我怎么不知道?
………
这二人来蹭饭,竟然从不主动打个招呼?锅中的饭菜,又如何够吃?沈婉眉头再次紧蹙。
林如月转身看着沈婉的小脸,微微一笑,向多泽和乌达招呼道:
“来,坐下用膳吧!”
二人这才看向金刺,躬身行礼:
“阿玛!”
金刺手指二人,故作严厉道:
“又来蹭饭,你林姨为人治病所得银钱,怕是全都进了你们肚子!”
多泽和乌达低头不语,只是讪笑。
沈婉缓缓摇头,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踏入厨房去准备食物。
槐香院中,气氛融乐。
金刺未曾饮酒,神经却已微醺。夷人不擅研究饮食,即便有上好的肉和美酒,吃法也极为粗陋,远不及中原人对食物的精心雕琢,其餐桌文化与中原相比更是相差甚远。
他自幼父母双亡,为求生计,年纪尚小之时,就投身到完颜铭硕的军中,成为了一名小兵,一路东征西战,拼死拼活,才硬生生在军中闯出了一条血路。
后来娶了妻,妻子却是顶头上司的妹妹,他过得更是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他用性命换来东西全都化为泡影。
金刺杀过很多人,但他渴望温暖,所以对槐香院里弥漫的温情喜爱至极。这十年来,只要有空闲,日落时分,他无一例外待在槐香院里直至晚膳。
汴京之时,他第一次翻墙进得林府内院,竟将美色之事抛诸脑后,因为他从旁人身上感受到了父母之爱,也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那样的感觉,让他上头,也让他迷恋!
其实,他是想要保护好那份爱的……
然而……
所幸……她还在身边!
金刺思绪飘忽之际,林如月已从屋内取出数个香包。
“也是难为了这棵槐树,今年竟于这苦寒之地开了花,我便拾了些,为你们缝了香包!”
“乌达,这个香包最大,是专为你阿娘所制,你且放于你阿娘枕下,可安神助眠,对治失眠之症有益!”
乌达接过香包,满心感激:
“乌达代阿娘谢过林姨!如此,阿娘的失眠之症有救了!”
金刺挑了一个放入怀中:
“如月,你身体欠佳,莫要再做这些针线活了,伤身伤眼!”
“日后吩咐阿奇那去做便是!”
得了香包,用完膳,乌达微微行礼后便回了正院,多泽助沈婉收拾残局。
金刺凝视着林如月苍白憔悴的面容,神色凝重地握住她的手:
“如月,对不起!”
“你本一心学医,未曾接触过后院庶务,却被我带至此地,困于这后院繁杂之事!”
林如月淡然一笑:
“大人无需挂怀,入府至今,如月承蒙大夫人关爱,本就心怀感激!况且,为免横生枝节,如月只愿大人后宅安宁!”
“大夫人亦未曾学习过后院庶务,我们相处,仅凭真心罢了!与汴京的大娘子们相较,大夫人实在是极易相处之人!”
眼前女子提及西珠,声音轻柔,语气平淡,仿若在讲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
金刺无奈轻叹。
走了十年,他不知他是否走进她的心?
或是他已走进她的心,只是走不近她的……身?
她对他,不曾动过心,
或是,不敢动心?
他无数次想从她的神情,她的语态中发现端倪,然而,他始终猜不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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