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昌是个精明的商人，懂得平衡利与情的关系。

    但他的几个儿子，以及谢家大多数后辈，眼里只剩下了名和利。

    那些人，和野蛮的动物相比，除了用的手段高明了点，其他丝毫看不出进步的地方。

    谢家老宅大年三十的这场年宴，可谓是明争暗涌，人心各异。

    人人都想在谢老爷子的面前表现一番，获得谢老爷子的赞赏和偏爱。

    表面上举杯相酬，谈笑风生，个个都是笑面虎，人精的很，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给其他人下绊子。

    沈照溪早就见惯了这副场面。

    不过因为沈妍的事情在谢家太过敏感，几乎没人会触这个霉头，主动提起。

    她爸谢子尧又是个不思进取，只知道享乐的纨绔子弟，谢九昌从始至终就没看好过他，其他人的谢家人更是看不起他。

    这样的人，根本对他们的利益争夺构不成威胁。

    只要不捅出天大的篓子，谢子尧拿着谢家的股份，混吃等死就够了。

    老宅的大厅里摆了四张圆桌，谢九昌和他的六个儿子，加上几个大伯，坐在正中间的一桌吃饭谈笑。

    沈照溪跟着沈妍挑了张人少的桌子入座。

    谢家这些年主要在海外发展，沈妍和谢子尧关系破裂后，基本和谢家断了联系。

    只有这几天，才会回谢家拜访谢九昌。

    沈照溪一年就回来这一次，一桌没几个认识的人。

    谢家人看到沈妍在这，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嫌弃的表情直接挂在脸上。

    只是谢老爷子曾经发过话，他们也不敢去惹沈妍。

    两拨人互不搭理，气氛尴尬沉闷。

    坐在沈照溪旁边的沈妍面色冷淡，漆黑的眼睛里无波无澜。

    于她而言，眼前的这场年宴，和工作里一场小小的应酬没什么差别。

    她夹菜送入口中，动作优雅，透着良好的教养。

    面容精致冷艳，周身气场冰冷，不容冒犯。

    那些人悄悄观察几眼，交头接耳，不安的议论着沈妍。沈妍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去，眉头微蹙，桌上的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她收回目光，筷子动了下碗里的菜，漆黑的眼眸幽深了些。

    沈妍想，她到底为什么每年要到这里来，看一份和她无关的热闹……

    老宅里欢声笑语，四世同堂，阖家团圆。

    小一辈的来到正桌，给老一辈的几位敬酒敬茶，表演才艺，祝贺新春，喜迎新年。

    谢九昌即使知道小辈是故意在捧着他，也依旧高兴，笑的满面褶子。

    他从桌上站起，手里拿着一沓红包，无论年龄大小，慢慢走过来给每家的孩子发了个。

    看见谢九昌走了过来，沈妍从容起身，一袭白色旗袍优雅，乌发用木簪子盘起，风姿绰约，气度矜贵不凡。

    举动间，尽是久经商场的富裕。

    坐在一旁的沈照溪见状，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谢老爷子将这母女俩打量了一番，神色动容。他平生里，最是欣赏沈妍这样的敢拼又有才干，不屈不折，自己做出成绩的人。

    想当年啊，国新夫妇还在世的时候，沈妍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

    谢九昌和沈妍聊了聊当年的旧事。

    “你这孩子啊，要强。一个在外面闯荡总归是辛苦的，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稍微依靠一下谢家。”

    沈妍神色淡淡，给谢九昌敬了杯酒，客套的回了几句。

    谢九昌知晓沈妍的态度，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前来到了沈照溪的面前。

    沈妍偏头，红唇微抿，用眼神示意沈照溪。

    沈照溪举起高脚杯，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模样乖巧的和谢九昌说话，“爷爷，新年快乐！”

    “这杯敬爷爷您，祝爷爷福寿安康，喜乐绵长。”

    “好好好。”谢九昌喜笑颜开，塞了个红包在沈照溪的手里，欣慰的拍了拍沈照溪的背，

    “照溪啊，爷爷祝你新的一年，学业有成，越来越好。”

    沈照溪手指捏紧红包，微微点头，语气恭谦有礼，“谢谢爷爷。”

    等谢九昌走后，她坐下，缓缓呼出一口气。

    沈照溪手扶着额头，指尖插入发丝，眼睫微垂，眉眼间情绪淡淡。

    谢九昌给的红包被她随意的搁在桌上，仿若一件无人理睬的物品。

    满桌佳肴，山珍海错，应有尽有，沈照溪却是食不知味。

    宴席散场，夜色已深，谢老爷子被管家送回房间。

    沈妍借口身体不适，吃完便上楼休息。

    谢子尧趁机叫住沈照溪，带着她在几位叔叔伯伯的面前转了转，一顿夸赞。

    又单独坐下和她聊天，假意关心几句，依旧不死心的暗示她回谢家。

    沈照溪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仰头抿了口红酒，目光沉沉，唇角的笑容冷淡。

    她一句话撇开关系，“我姓沈，早就不是你们谢家的人了。”

    谢子尧至今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自己的女儿改跟沈妍姓，简直是把他的颜面往地上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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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子尧的声音大了些，染上怒意，“就算你姓沈，也是我谢子尧的女儿。”

    沈照溪看他一眼，反应平淡，“那又怎样呢，爸爸？你不是有很多情人和私生子，缺我这个女儿吗？”

    她一句话把谢子尧怼的哑口无言。

    谢子尧松了松领带，低头给自己灌了杯酒，把杯子砰的一声砸到桌上，嗤笑出声，“跟你妈妈这个疯女人有什么好处，我们谢家哪一点不比她好？”

    “小溪，你只是害怕沈妍会……”

    沈照溪打断他：“谢先生，我再说一遍，我姓沈，不会回什么谢家。另外，我会说服妈妈离婚的。”

    她起身，无意和谢家人攀谈说笑，先行一步离开，由人带到了谢宅空的客房里休息。

    除夕夜，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谢家的小孩们打打闹闹，大人带着他们在外面玩着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沈照溪脱了外衣，往床上一倒，眉眼疲惫。

    她打开手机，这几天林明月给她发了不少消息，大多是些日常记录分享，后面还会配着随手拍的照片。

    林：在吃年夜饭，里面有几个菜是我做的。

    林明月特地把自己做的菜，用红圈圈了出来。

    沈照溪点开照片，目光柔软，抿唇笑回：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想吃。

    林：以后会有机会的。

    她坐起，靠在床头，捧着手机和林明月聊起来，一直聊到晚上的十一点五十九分。

    她等着这一刻卡点给林明月打电话。

    林明月却出人意料的，比早她一秒，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屏幕上显示着视频通话请求，沈照溪忙的理好衣服头发，坐正接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光线昏暗，林明月站在江边的栏杆前，身后是万家灯火，流光溢彩倒映在水中的江景，热闹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沈照溪：“你一个人在外面吗？”

    林明月穿着件厚羽绒服，没拿手机的手插在口袋里，下巴缩进衣领里，像只呆萌的企鹅。

    她扎着个低马尾，眉眼温润安静，和沈照溪解释，“没有啊，市里今天江边十二点有烟花表演，爸妈带着我们过来的。”

    林明月把手机放远仰高了些，手伸出来挥了挥，说：“沈照溪，请你看烟花，还有十秒了。”

    她听到视频里传来的倒数声，

    林明月眼睛澄澈的望着她，脸边的散发被风吹乱，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数数，

    10，9，8，7，6……

    数到0的时候，身后的夜空炸开绚烂无比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璀璨夺目，将新年的夜空点亮。

    鞭炮齐鸣，人们欢呼起来，彼此祝贺新年快乐。

    林明月眉眼微扬，红唇张了张，说话的声音被响亮的烟花爆竹声盖了过去。

    沈照溪望着女孩的笑容，心脏怦怦乱跳，这场盛大绚烂的烟火，好像绽放在她的心尖之上。

    她笑了下，开口的嗓音微哑，“我知道。林明月，新年快乐。”

    可沈照溪猜错了这句没听清的话。

    她不知道的是，林明月说的不是新年快乐，而是

    ——沈照溪，愿你天天开心，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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