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雨势有所减弱,但依旧绵绵不绝,天空的情绪尚未宣泄完毕。
低垂的夜幕、有毒的酸雨、永远阴沉的天......各种糟糕的东西全都混在了一起。
至于阳光——那是只有在童话故事当中才会出现的事物。
巴尔眼中的深红逐渐褪去,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有些潮湿的黑色斗篷。
他发现自己仍在这片屋檐下,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时间并没有溜走几秒。
不,还是有区别的。
他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路过近处那具赏雨的尸体时,巴尔的目光在那件原本洁白的双头鹰制服上停留了一会,看着那写着卫生清理局五个大字的铭牌。
然后,踢了一脚。
尸体剧烈晃动,一些东西缓缓流了出来,与雨水混在了一起。
他原本只要一下雨,就会躺在地上剧烈抽搐的身体,在此刻好了。
巴尔好了么?
不,没有。
他依旧恐惧雨夜。
即使在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的使用权后,在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不知道是什么的强大存在后,巴尔依旧恐惧着这潮湿的气息,恐惧着这无尽的黑暗。他怎么能够不害怕呢?在这个雨夜当中,他体会到了人生最为苦涩的滋味,他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人——他的妈妈。
巴尔没有战胜恐惧,他一直都是一个懦弱胆小的家伙。
恐惧是疾病,勇者能够用免疫力自动克服。
那么像他这样的懦弱胆小的家伙,就只能吃药了,靠着药物来短暂地麻痹自己。
巴尔找到了这种精神层面的药物——敌人的恐惧。
他缓缓地将裹在身上的潮湿黑色斗篷散开,如同展开一对巨大的翅膀,斗篷的尾部在地上拖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既像是黑暗的披风,又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降临。
巴尔的目光再次掠过地上的尸体,随后转向不远处那座静默的石像鬼雕像。
它的眼神空洞而深邃。
依旧静默。
他迈步,从屋檐中走出,走向雨夜。
路上并没有行人。
但黑暗中却有无数双窥伺的通红眼睛,但在看到黑色披风上的血迹后,又不约而同地选择消失。
巴尔被一些东西吸引到了,然后站在了雨中看着。
这是狭窄的棚户区。
他透过那些勉强能挡雨的蓝色夹板的缝隙中,看见了
——中年妇女在透过缝隙借着外面的灯光中一枚一枚地数着破旧袋子里的钱币,一个男孩在不远处玩耍着,拿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破旧玩偶自言自语。
她将钱币数完后,放回袋子,然后又将钱币从袋子中倒了出来,一枚一枚地重新数着。
可惜这并不会让钱币变多,这些钱也远远不够缴纳接下来的什一税。
巴尔在心里想着,然后继续前行。
他的目标是底巢的最高处,在哪里他可以瞧见些许“上城”的景象。
在最高处,巴尔遇见了另一位来“赏景”的“人”。
这样称呼可能有些勉强。
因为正常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自动将其排除掉人的范畴,因为比起人来说,他更像是一只恐怖的野兽一点。
又或者用鬼魂这一词来形容,更为贴切。
“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很特...殊的恐...惧气味!”鬼魂开口了,漆黑的眼瞳很是吓人,“这种气味...与我嗅到的所有恐惧气味都不一样。”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只能勉强听得出人声来。
看上去,应该许久没有与人交流过了,但神奇的是仅此一会,便又能说出一句流畅的话语来。
在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既显现出一种神祇般的盲目与冷漠,又流露出人类独有的理智与忧郁;同时,还潜藏着野兽为生存所依的野性与嗜血的冲动。
鬼魂缓缓靠近。
巴尔没有回答,更没有做出躲避或者攻击的举动。
他只是近乎痴迷地看向那高耸围墙外的“上城”景象。
——霓虹灯璀璨夺目,将夜空点缀得如梦似幻。
高楼大厦的灯光秀轮番上演,色彩斑斓,变幻无穷,吸引着无数目光驻足欣赏。音乐与光影交织,营造出一种超越现实的梦幻氛围,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永不落幕的盛宴之中。
当然,这些只是巴尔幻想出来的“上城”景象。
高耸的围墙挡住了所有。
他只能看到围墙上方隐约闪烁的光彩,以及偶尔露出的建筑楼顶。
鬼魂见巴尔没有理睬自己也不生气,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默默蹲在了一旁,也跟着看向了高耸的围墙。
他不理解这个人类为什么要盯着这些混合着合金的灰土看这么久。
但眼前这个人类确实是少有的既没有看见他就哭喊着跑走,又或者是拿着武器向他发起攻击的。
所以,鬼魂就跟着也蹲了下来。
巴尔看着眼前的高墙。
然后...咧开了嘴。
那张苍白的脸显得格外扭曲,布满血丝的双眼深陷在眼窝里,笑容在嘴角凝固,变得僵硬而诡异,一点点侵蚀着这张脸的每一寸肌肤,慢慢扩大。
他狂笑起来。
散在身后的黑色披风,跟着舞动。
然后,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甩给了一旁蹲着的鬼魂。
“请你吃。”巴尔说。
“谢谢。”鬼魂答,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物品。
被简易包装的一大团黑色的粘稠物质,是食物,但应该远不及矿洞深处的老鼠美味,他在心里面想着。
“你准备去干什么?”鬼魂也跟着站起身来,问。
“为过往的懦弱买单。”巴尔随意地说。
正如那个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骑士所说的一样,就是要死了,才要将各自的故事说出来。
所以他不介意在死前,与陌生人聊一聊。
“你准备去杀人?”鬼魂接着问,他的眼中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似乎在尝试着看些什么。
巴尔点头。
“为了正义?”鬼魂有些期待地问。
但很快,些许的期待便破碎了。
“为了自己。”巴尔咧嘴笑道。
正义是什么狗屁东西,他是为了自己去杀人的,为了复仇。
“你不是好人吗?”
“我不是好人。”巴尔答。
好人在底巢可活不下去。
“我看见了一些东西,少用那股带着奇特香气的力量。”鬼魂看了看手里的黑色食物,在巴尔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时,提醒。
巴尔没有回应,他当然知道那强大存在给予的力量的危害。
事实上,在签订合同契约时,一切的代价便说的明明白白。
要付出代价,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样的好事,轮到他的头上,是他走运。
“再这样做,你会迎来自己的命定之死的......”鬼魂有些焦急。
“挺好的。”巴尔最后说。
他抖动着黑色的披风,重新走进了雨夜当中。
......
一座由无数废弃物堆砌而成的垃圾山赫然矗立,宛如一座人造的、畸形扭曲的巨峰。
阿诺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的深红光芒逐渐褪去。
最后在尖尖的头顶处,留下了一个如同星辰的印记。
它摸了摸有些尖尖的脑袋,有些不确定刚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梦。
直到确定了什么之后,才兴奋地发出“waaaaagh!”的大叫声。
“阿诺,闭嘴!”有些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阿诺瞬间闭上了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然后,看见自己的哥哥在不远处,费劲地搬着深红色的斧头,看样子是想要把这个远比它身高要大很多的斧头搬进自己背后的筐子里。
它走了过去,抬起手来。
毫不费力地将斧头捡起,放进了自己背后的垃圾筐中。
“阿诺,你醒了,刚刚被砸晕,还没有一会就醒了?”廋小绿皮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兴奋地说,“看看我们刚刚捡到了什么很哇塞的东西,那把将你砸晕的斧头真的很棒。”
“相信,部落里的那些大只佬一定会很喜欢的。”
“我们可以换一个好的蘑菇盖子。”廋小绿皮有些激动。
“俺寻思着,这把斧头,锋利异常,又带着股不凡的气息,或许可以留给我们自己用。”阿诺闷声闷气地说着,从杂乱无章的垃圾筐中把那把沾满血迹、闪烁着寒光的斧头又拿了出来。
它粗糙的大手紧握着斧柄,眼睛微眯,仔细地打量起。
斧头的刃口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红光,仿佛还残留着上一次战斗的炽热与激情。
斧身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虽然被侵蚀得有些模糊,但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
“此物与它有缘。”,莫名的想法蹦到了它本就不大的脑袋当中。
要是原本,在听到能换一个好的蘑菇盖子时,它肯定就激动地“waaaaagh!”大叫起来。
但现在,它有些索然无味,它突然想要更多了。
“被砸蠢了吗?阿诺。我们要这把斧头干什么,它能有什么用?”廋小绿皮尖叫,上下蹦跶起来,就要把这个红色的斧头从它的蠢弟弟手里抢夺回来。
悲!自己本就不聪明的弟弟被这样一砸下去,就更加蠢了。
“冷静点,瑞克。”阿诺大叫,然后准备和自己的哥哥描述起了自己伟大的计划。
要是以往,在与哥哥争吵时,它翻来覆去地也只会说,“那我问你,那我问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它感觉好极了。
无数的计划,精妙绝伦,如同繁星般在脑海中迅速成形,每一个都闪耀着智慧的蓝色光芒。
这些计划如同精密的机械装置,一环扣一环,丝丝入扣。
名叫瑞克的廋小绿皮也不再尖叫,开始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蠢弟弟,远比之前看见阿诺被斧头砸晕,又瞬间清醒,更为震惊。
瑞克开始怀疑,难道阿诺之前的愚蠢和无知都是装出来的?还是说它真的在经历了一次意外的撞击后,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了?
“瑞克你要知道,部落里的屁精已经不多了,屁精被吃完之后,绿色大只佬该去吃些什么,用什么来当作小零嘴?”阿诺问。
它缓缓揭开了瑞克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也是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绿色大只佬们该去吃些什么?
首先就是它们这些廋小的,手里面又没有技术的绿皮子,比屁精高不了多少,不正是适合食用的对象吗?
放在嘴里咀嚼,汁水肯定要比屁精要多,吃的也要爽上不少。
事实上,瑞克已经能感受到很多饥渴的眼神了,要不是自己一直跟在自己的蠢弟弟身后,恐怕早就被抓走当成小零嘴了。
“到时候,我们换的大蘑菇盖子,也会被那些绿色大只佬们抢走。”阿诺补刀,有些得意洋洋地看了眼不再言语的哥哥。
这是它第一次在言语的交流中占据优势。
这种感觉真不错呢!阿诺在心里想着。
它继续说道:“瑞克,你难道不想登上垃圾船吗?加入一场游动在银河中的waag?”
“当然想。”
瑞克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阿诺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就把这把斧头留下来吧,不过你准备怎么用呢?”
阿诺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它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了。
——它要说出自己伟大的计划了!
它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用这把斧头把部落里的绿色大只佬砍死!”
阿诺说出自己伟大的计划了。
“然后呢?详细一点?”瑞克追问。
它满怀期待地仰头看着自己的蠢弟弟,原本尖尖的脑袋在此刻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不,现在不能用蠢弟弟这个称呼了。
“没有了,这就是我的伟大计划。”
“就这?”
“就这。”阿诺答
瑞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紧盯着在一旁兴奋地挥舞着那把红色斧头的阿诺,充满了怀疑与担忧。
这么粗糙、直接的东西,能称得上是计划吗?
不过说的有一点道理,确实要行动起来,不能坐以待毙了。
不然那些绿色大只佬真地会将它吃了,将它们的蘑菇盖子夺走。
或许,“用这把斧头把部落里的绿色大只佬砍死!”的计划可以在详细一点。
那些已经面临着生死危机的屁精,是可以争取利用的对象吗?
瑞克在心里面想着,它很聪明。
......
......
......
“真是有趣呀!”红鼻子的小丑嘻嘻哈哈地喊道,祂的脸上洋溢着无尽的欢乐与俏皮。
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四处张望,看上去是想寻找着什么。
突然,祂从五彩斑斓的戏服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烟花来。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火柴,轻轻一划,火柴便燃起了明亮的火焰。
小丑小心翼翼地将火焰靠近烟花的引信,只见引信上瞬间迸发出微弱的火花。
祂飞快地远离烟花,浮夸地用手捂住耳朵。
烟花被点燃了。
随着“咻”的一声,周围的黑暗点缀得如梦似幻。
“我应该有一个名额吧,丑角剧团该出动了。”祂喃喃自语。
然后...哭了起来?
......
......
......
“上当了,嘻嘻。”祂大笑,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支玫瑰花来,“别这么严肃,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
“好吧,我承认,我刚刚是真哭了。”西乐高摊手。
然后,疯狂大笑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信了吧!”
“他真信了,他信了!”
“不过,命运的齿轮要开始转动起来了!这场旅途会很精彩。”西乐高微笑,在黑暗中行了一个极具绅士风度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