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赵泽铃轻吻了一下赵泽铭的脸颊,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
“实习加油!休假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你姐带你去看看什么叫高学历的漂亮大妞!”
“你专心学习,准备出国,铃。”赵泽铭无奈道:“赚钱的事情,我来操心。”
“安啦,你姐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赵泽铃笑道:“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去打工了,拜拜拜拜!”
赵泽铭点点头,拎着背包,转身走进学校。
校园前门不断地有军用卡车出入,荷枪实弹的士兵像押送犯人一样,把实习期的学生们赶上卡车,再拉上帘子,不让他们看到外面。
赵泽铭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临别的家属拉着孩子,又哭又喊,迟迟不肯不撒手。
“妈,我该走了。”
“我的儿啊,你可千万要好好地回来啊。”
“我会的,妈,我也舍不得你呀……”
相比于一幕幕生离死别,赵泽铭和姐姐的分离倒是颇为平淡。
他走到集合地点,一个嚼着烟草的老军官正坐在卡车前引擎盖上,须发皆白,腰间配着手枪。看他靠近,低头瞅了赵泽铭一眼,吐出几个字:
“证给我,名字,专业,学号?”
赵泽铭掏出学生证:
“赵泽铭,城镇规划专业,学号CXZG-002。”
老军官搂了一眼学生证:
“哟,002,学号这么靠前,平时成绩不错吧吧,没去考军官?”
赵泽铭回答:
“考了,没通过。”
“呵呵,一看你这小身板,就知道你是书呆子类型。”
赵泽铭没有反驳,顺从地点点头:
“是的,我不擅长运动。”
老军官抓起笔,在表格上签下他的名字:
“赵泽铭是吧,来得有点晚了——上车吧,行李搁胸前,自己抓好。”
赵泽铭点点头,坐进卡车车厢最里面,贴着驾驶室司机侧的位置坐下。
这里的空间狭小逼仄,赵泽铭把包抱在怀里,低下头,蜷缩在角落里,直接闭上眼。
“你不害怕吗?”老军官好奇道:“很多小崽子,还没上车就已经哭成泪人了,好几个有门路的都提前跑了,要不就是说自己残疾、患病——就我这辆车,能不能塞满人都是问题。”
“还行。”赵泽铭没睁眼,回了一句:“害怕如果能改变什么的话,那全世界都应该是懦夫。”
“哟?我还以为你跟书呆子没什么区别,没想到还有点骨气。”老军官歪了歪头:“我们等到10点出发,中途不休息,直接开到瞭望山,想睡就睡吧,半天都没有人来,你想躺着都没问题。”
“谢谢。”赵泽铭把腿摊开,睁开眼,看向老军官。
“我把你押送到前线修碉堡拌水泥,你还得谢谢我?”老军官翻进车斗,敲了敲前排,喊道:“走吧,没人了。”
“就这一个?”司机诧异:“这小子也是坐上专车了,跟大统领一个待遇。”
“人跑完了,走吧。”
司机摇摇头,少人他也开的轻松,省得还要担心油量。
他走到车前,提出摇把,费劲转了好几圈,发动机才吭哧吭哧响了起来。
汽车开动,缓缓驶离学校和市区。
军官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在低头发呆,要不就是在检查他的配枪。
“这是二十年前的车。”
赵泽铭抬头看了一眼棚顶,说道:
“87式运兵卡车,正常来说,棚顶这里是应该有一个开口,用来架设机枪,防止被偷袭。”
“早就拆下来了,车是挺老的,但气冷肘节式重机枪机枪是好东西,现在都在用。”
老军官意外看了一眼赵泽铭:
“民兵训练应该没教过你们这个吧?”
“图书馆里有介绍的。”赵泽铭回答。
“我叫马贺。”老军官看着赵泽铭:“你有点意思,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瞭望山定居点,残星将军府时期,帝国拓荒垦殖的新领土,海拔在2000米以上,常年低温,但因为储备巨量的白银和煤铁矿藏,吸引了大量人前往移居——《市民文摘:第87期。》”
赵泽铭流利地把报刊上的内容背了下来:
“毕竟是拓荒不久,所以跟土著还有‘野人’的武装冲突比较多。每年到了冬天,野人们都会试图进攻定居点,抢夺我们的资源。”
“见过‘野人’吗?”老军官玩味地说道。
“听说过。”赵泽铭说:“性格凶残、不畏死亡,而且数量很多,有人怀疑它们其实是真菌有丝分裂繁殖的产物。”
“去年这辆车上有12个人。”马贺说:“和你一样,都是去干后勤,修建工事,给定居点盖房子的。”
马贺悠然说着:
“定居点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小镇子,每天下午有四个小时明媚的阳光,土地很适合种植土豆和黑麦,你喝过伏特加吗?帝国时期,那里的伏特加每年卖到草原和北极去,能够换来大量的牛羊、优质毛皮,很多人靠这个发了财,然后就定居了下来。”
“后来人越来越多,镇子上有了教书先生和铁匠,他们的孩子上了学,拿着镐子和铁铲,在镇长的带领下去开挖银矿,赚了大钱,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等你到了那里亲眼一看,你肯定觉得,那儿跟前线压根不沾边。”
“听上去很美好。”赵泽铭说道。
“是啊,那么美好的地方,去年实习的学生,12个人里死了6个。”马贺笑了笑,摩挲着配枪,他看了一眼车棚外越来越遥远的市区:
“阴北市这破地方,搁在帝国全境,连三线城市都算不上,可是跟残星其他地方一比,简直繁华的不得了。”
“您是关内人?”赵泽铭注意到他的口音跟本地不同。
“中央省的,应州人。”
马贺一笑,怀念地说道:
“年轻时总嫌弃家乡太平静无聊,老家又流传着一句话:‘人死球朝天’,所以我听了老皇帝的宣令,参军入伍,跟着三十万劳工一起北上,为帝国支援开发残星将军府。”
“我下过矿井,开过坦克,甚至从飞艇上跳过伞,我把我的青春和脊椎,都贡献给了这白山黑水的土地,因为我是帝国的军人,为我效忠的君王鞠躬尽瘁,是理所当然的。”
马贺说着,突然一顿,悻悻然道:
“我给皇帝和帝国子民们干了一辈子,完了这个当初的帝国边疆省份,竟然变成了个共和国——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对我们的背叛吗?”
“我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无法产生共鸣。”赵泽铭说:“但我能够理解,很多残星人仍然自认为是帝国的子民,而不是共和国的居民。”
“你,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
马贺着迷一般阐述着那般场景:
“想象一下,疆土辽阔,物产丰饶,你只要努力工作,就不用为每顿饭发愁。即便穷困潦倒,国家偌大的地方,你也有的是去处,圣上兢兢业业,到处巡回发表他的演讲,号召我们,拿起当时一流的武器,去保卫国家,镇压叛军,征服领土——所有人都爱戴我们,那不是一个由军人控制的国家,却是一个军人向往的国家。”
“可是现在,你看看,我们用的东西,比当年还老、还要陈旧。帝国分裂了,我们这些北上的人,连家都回不去。”
赵泽铭听着对方唠叨,饶有兴趣地记下有用的信息。
“你想家吗,长官?”
“我没有老婆孩子,父母很早就死了,实话说我也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马贺眯起眼,回忆道:
“但我很惦记县里的早餐,粉条馅的水煎包、羊肉冲汤,配着火烧,不论是撕成碎片,丢汤里泡着,还是一口汤一口饼,那滋味儿,我都20年没回去了,可老是做梦时候会梦到。还有搪瓷碗装的热干面,捞起来,按我们那儿的风格,会加上豆芽,再淋上芝麻酱——噫,那是真香啊。”
“诶,小子,你是这里本地人吧。我一直在军队里,都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美食?”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赵泽铭说。
马贺诧异,他端起本子查看起来:“嚯?我看你这上面写的,户籍地是残星本地啊。”
“养父从海边把我捡来后,决定收养我,并给我上了户口,我的故乡不在这里。”赵泽铭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哦,我懂,我看过电影,你失忆了!”
马贺了然,兴致勃勃地说道:
“其实你是一个富家公子哥,风流倜傥,但痴情于一个青春可怜的贫穷姑娘,为了跨越阶层,你跟觊觎继承权的兄长、恶毒的母亲、重视出身和礼教的大家长父亲不断斗争。但最终,却因为情敌陷害而坠海,醒来时,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
“长官,我17岁。”赵泽铭提醒道:“哪怕是关内那般富裕的地方,也不会十岁就谈恋爱,卷入情场吧?”
“诶,这不重要!”马贺来劲了,他凑上前来,跟赵泽铭商量起来:“你看我这剧本写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残星没有电影院。”赵泽铭有些迷惑:“如果只看脚本,感觉像是凑齐了许多流行元素的爱情故事。”
“对,就是这个。”
马贺嘿嘿一笑,双手在空中画了一颗心:
“爱情。人类最本能的情感,上到皓首老头,下到懵懂少年,谁也无法抵抗这来自荷尔蒙的冲动,我流转残星多年,听过看过很多美好、浪漫的故事——我有个想法,拍一部歌颂纯粹爱情的电影,肯定大卖!”
“残星没有电影院。”赵泽铭说。
“会有的。”马贺后仰身躯,欣然道:“阴北市光明路22号——他们计划开一部电影院,新年开业。”
马贺一拍手:
“你长得不错,就是不太壮,但没事,这样更适合演深情的角色。”
赵泽铭茫然:
“你想拍电影?”
“我想拍很多电影。”马贺笑道:“我见过,第一个登上额勒特山最高峰的人。”
“阿拉塔·图曼。”赵泽铭说。
“对。”马贺侧目:“你看书挺多的啊,军官考试没过怪可惜的,回头多锻炼锻炼身体吧。”
他接着说道:
“图曼在山里干了二十年向导,登山运动员们不断挑战的峭壁,对他来说轻易就能踏过。那些外国来的鬼佬,登上山后迫不及待地拍照,为突破记录留下证据,总是试图证明他们的优越性——他们引以为傲的成绩,对图曼来说,不过是餐后散步。”
“图曼并不喜欢登山运动,他只是靠给旅行家带路为生,一次又一次,外国人们不断刷新着成绩记录,可没有人记得图曼的存在。他们给自己人拍电影,满星球宣传,可图曼呢?没有人会记得他。”
马贺看着赵泽铭:
“你觉得,像这样的传奇,是不是配得上一部电影呢?”
赵泽铭垂下头。
“传奇……”
“对,传奇。”马贺越说越激动:“我认识太多的人,他们大多数默默无闻,却在某些领域中拥有杰出的能耐——想想看吧,这样的人有很多,只要把他们故事改编改编,搬到荧幕上——我们就创造了传奇!”
哐当!
卡车剧烈颤抖了一下,马贺和赵泽铭同时抓住身后的栏杆,避免被掀飞出去。
“喂,怎么回事?”马贺敲敲前座,喊道:“车怎么停了?”
“发动机熄火了。”司机拉下手刹,下车进行检查:“大概率是蓄电池电压不够了,经常这样,拿摇把转两圈供上电就好了,你们聊你们的。”
马贺摇摇头:“老东西都是这样。”
“前线也都是这样的设备吗?”赵泽铭问。
“看你这身衣服不就知道了吗?”马贺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军队以保护国家安全为由,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一边大量征兵,一边却给我们发着落后几十年的武器装备,这样的军队真的能够统治好国家吗?”
赵泽铭摇摇头:
“残星并没有作为独立国家的基础,我们只有农业、林叶和畜牧业拿得出手,所有的加工车床、螺丝钉、水泥甚至塑料,都来自于从关内和海外进口。”
他接着解释起来:
“残星的大统领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就无法维持紧急状态,落后的武器和低下待遇,无法长期稳定军人的忠诚度。但是国家又拿不出来那么多钱去加强军备,因此,只能从民间掠夺财富,最直接的方式是加税和货币超发,而军队因为物资供应不足,就会滋生贪腐……”
“行了行行行!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书呆子。”
马贺听着头都大了:
“你掌握知识这么多,有什么用?考试都没考过,要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讲一通道理,但是一点执行能力没有,那你学了跟没学有什么区别?”
赵泽铭想了想,说道:
“还是有区别的,读书多了以后,思考的方式会不一样,我没有读书的时候,思考很简单,对人类的认识只有活人和死人。但是学习多了以后,我发现世界有男人、女人,还有变性人……或许可以说,在我眼里,世界因为观察的角度不同,而更精彩了吧。”
“也许吧,书呆子。但是你读书再多,也当不了军官,在这个时代,你的个人武力如果不达标,那想干什么都白扯。”
马贺说着,叹了口气:
“以前不是这样的,帝国还在的时候,你或许能够靠这一副帅皮囊和知识,谋个文官闲职当当。我说不定早就退休拍电影去了……”
由于插不进去话题,赵泽铭就不再吭声。
他把铁壳书摊开在大腿上,现实中没有人看得到这东西的存在,索性借着机会,赵泽铭开始优化铁壳书的搜索路径。
得益于之前阿兰找到的《克缇雅传奇》规则书和角色卡,给赵泽铭带来了许多灵感。
【击败保姆后,文明碎片比起之前多了更多可以操作和编辑的部分。可以录入我希望上传的资料,包括语言文字之类的信息。】
首先是把赵泽铭使用的母语文字全部录入进去,这样就算阿兰不在,他也不至于看不懂一些人类文明的内容。
【我甚至可以把我的一部分信息编辑进去,而不是自己拿笔记本手工记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根据桌面游戏的规则,打造出来一个更加清晰明了,方便交互的……】
赵泽铭卡住了。
他贫瘠的想象力,并不足以找到合适的指代名词。
赵泽铭四下扫了一圈。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棚顶的窗口上。
就是这辆87式运兵卡车,原本用来向外观察、射击的窗口。
【……视窗。】
赵泽铭想到:
【我要按照桌游规则,打造出来一个,能够展示我自己的全部信息的……角色视窗。】
马贺后面一直在聊他过去的经历,和他的电影艺术诉求,这个老军官很少对社会抱怨什么,他很乐意分享和交流。
除了瞧不起赵泽铭“连军官考试都过不去,你是什么废物”,甚至要狠狠踩他一脚以外,马贺并没有什么恶意,他甚至还主动跟赵泽铭讲解起来测试的技巧:
“……射击可以靠子弹喂出来,那些优秀的军官,很多都是家境优渥,从小就打猎射击没少摸枪,咱们小老百姓有几个字儿,就算天天泡靶场,打靶打满了,但却没有人家移动中射击的经验。光就打靶和杀戮小屋考核,倒下了多少穷人孩子。”
马贺瞅了一眼赵泽铭:
“你身材不够壮实,不过也好,身体轻,提速就快。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独门诀窍,能够让你的射击水平提升一个档次。”
赵泽铭摇摇头:“我是来实习的,没有枪,学习了也没用……”
“你怎么知道,以后就没有呢?”
马贺的话语耐人寻味:
“好枪手有两个特质:眼神犀利,手掌稳定。眼神这玩意练不出来,但手掌的稳定,是能够练得出来的。”
对于马贺的话,赵泽铭原本一直当做耳旁风,无动于衷。
“越是优秀的枪手,他持枪射击的手越稳。可人类的心脏就好像汽车的发动机一样,吸入空气就会引胸腔的振动,而胸腔的振动,又会引起全身的振动,继而影响瞄准射击的准头。”
因为他正在专心编辑自己的角色视窗,他得先把规则书读明白,搞清楚各种细节,才能尽可能全面、详细地展现自己的生理信息水平。
“在没有展开枪械脚架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保持绝对稳定不动的射击姿态,除非他们像我一样,懂得【屏息】。”
哗啦啦啦——!
马贺话音刚落,赵泽铭手中一直在编辑的铁壳书突然快速翻动。
【怎么回事?】
赵泽铭感到惊讶,但不至于慌张。
因为他有定期保存的习惯,之前的工作进度不至于前功尽弃。
翻动了几秒后,铁壳书最终停留在了赵泽铭创建的【能力区】。
最上方的自然是解析保姆得来的三道‘特质’,在赵泽铭上传完语言文字信息后,已经自动翻译完成。
而在未被选择的三道特质之下,又增添了一行新的文字:
【这是……我刚刚保存的视窗,模板,已经开始嵌套启用了。】
赵泽铭微微挑眉,心中默念:
【一名‘微末的传奇’,正在向你传授他的绝艺——《屏息》】
《屏息》:
使用任何武器进行瞄准时,通过屏住呼吸,降低自身振动频率,即便在移动状态下,也能够保证瞄准的精度。
【当前文明碎片权限:黄铜】
【权限符合标准,具备录入资格】
【是否进行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