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知知的心声,元昭脚步一顿。
正在外间和元慕声说话的霍衍也是神情微变。
什么报仇?什么万箭穿心?
霍衍虽有疑问,但仍旧面不改色,继续和元慕声交谈。
那个声音没再听到,但元昭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时,看着他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尤其是抱在怀里那个,盯着他的眼神炯炯有神,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唉……娘亲被害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皇祖父和皇舅舅都已经不在了,知知和哥哥姐姐也都没了。】
【娘亲在睡梦中被毒死,最后只有威武大将军霍衍从西北赶回来为娘亲讨回公道,只是中了魏天赐和魏娇娇的计谋,在城外中了埋伏万箭穿心……】
【霍叔死后,还被安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霍家被满门抄斩。边疆没有大将,北羌和西域联合进犯,本来欣欣向荣的大成朝就这样被毁……】
这几个月来,元昭和元慕声现在都琢磨出元知知的心声原理。
小知知就像个话本说书人,点到谁说谁。
而她说的,大概就是前世已经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前世结局太惨,小知知才带着仙力来拯救他们。
这次遇到了霍衍,便触及到了霍衍的未来。
本来救回元祁玉后,元昭的心情放松了一大截。
现在听到这话,她的表情又凝重起来。
霍家三朝老将开国元老,在军中赫赫威名,忠心耿耿保家卫国,怎么会通敌叛国?还被满门抄斩。
她和霍衍十年没见了,按照知知说的,前世他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可为何,他还因她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元昭看着站在面前几步远的高大身影,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仿佛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灾星。
因为自己嫁给了魏少卿,遇人不淑又盲目相信,才会养肥了外室养大了狼崽子,引狼入室害死自己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她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
元慕声幼时在京城,霍衍没有出征时他时常在舅舅那见到这位霍叔。
外人都说他冷峻严厉,不假辞色。
可元慕声一直觉得,这霍叔虽不爱笑,但对他却是极好的。
那时舅舅教他习字念书,霍叔时常指点他射箭骑马。
偶尔总会看着他的脸愣神,或者不经意道“你娘亲小时候……”
每每他再追问,霍叔总不再多说,只是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那时他年纪小,也有许多疑问,揣着回到公主府问娘亲是不是和霍叔是旧识。
娘亲只是笑笑,并叮嘱他不要再在府里提起霍叔,尤其是在父亲面前。
后来霍衍出征,再很少待在京城,随着时间推移元慕声也甚少再想到这些事。
再见霍衍,元慕声的回忆也涌了上来。
如今再结合知知的心声,他看了一眼对立而站的元昭和霍衍。
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元昭垂眸半晌没说话,元慕声转动着轮椅上前接过元知知。
“娘,我带着妹妹们进去看着祁玉,你和霍叔叙叙旧。”
元昭点头,待几个孩子离开,她才捏了捏眉心,走到炭火边坐下。
大佛寺禅房简陋,只有简单的木桌和长条椅。
元昭坐下,霍衍也坐在她身边,两人围着火盆,都没有说话。
霍衍拨动着盆里的几块碳,火星不时在眼前轻轻炸响,在静谧的冬日里格外清晰。
元昭看着那通红的火光,还有微微燃起的火苗。
火苗忽明忽暗,她盯着那簇火苗。
元昭记得,父皇一直是极为赞赏霍衍的。
他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一战成名,年纪轻轻就封了少将军。
如今十年已过,他更是战功累累,早已承袭霍家长平侯爵位不说,前两年刚擢升威武大将军。
因为有他在,这些年大成朝的边域才安定祥和。
身边人递过来一杯热茶,温声问她:“在想什么?”
元昭接过茶,转头看霍衍。
他眉目挺立,虽久在西北,可被火光映照的那张脸看不出磨砺和粗糙。
有的是和魏少卿的温文尔雅极不相同的杀伐果断。
魏少卿温文尔雅的表面下是狼子野心,霍衍杀伐果断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她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茶水下肚,胃里温和了些。
只是在想,万箭穿心是什么感觉?
……
“能帮我一个忙吗?”良久,元昭重新开口。
“你说。”
“我有一封亲笔信,你帮我带回京城,亲自给我皇兄。”元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信是她早便写好的,一直在找机会送出扬州。
霍衍接过信,盯着信上熟悉的小楷写就的“皇兄亲启”,还是问出了口:“为何没找信差?”
元昭颓然地笑笑,“信不过。”
她若从扬州发信,保不准被魏少卿的人拦截下来,若是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那等待她和孩子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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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信霍衍。
霍衍捏着信,转头看着眼前人,他有着一肚子疑问:
只不过是寻常信件,为何说信不过?信不过谁?
为什么精通六艺惊才艳艳的慕声会不良于行?
祁玉真的是简单的走失吗?
一个女儿不能说话,一个女儿才出生不久,他又为什么会听到奇怪的小女孩声音?
为什么说她会被毒死害死?为什么还需要他去为她讨回公道?
她明明清瘦憔悴了许多,可为何不管扬州还是京城的消息都说她过得很好?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饶是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也有些茫然,不知该从何问起。
可他转头,只见元昭的眼神里,都是绝望和无助。
那些萦绕在心头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被他扼在了喉间,他什么话都再也问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哪怕当年先皇后薨逝,突闻噩耗的她伤心欲绝,扑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却也没有这般绝望。
这样的绝望,就像是在崖边垂死挣扎的人,被割断了最后一根可以拉扯的绳索。
这十年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霍衍伸出手,想要像当年在她身边一般,抱一抱她。
可他的手只是微微抬起,又放下。
昨夜只不过是演戏,她已嫁做人妇,他早已没了立场和身份。
所以他只是捏着那封信,晦涩开口,
“我一定亲自送到殿下手里。”
……
“多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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