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面对刺杀早就见怪不怪,想要杀他的人能环绕整个帝国一圈儿,一切得益于他那位野心勃勃处处树敌的父亲,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谁家的人。
他迅速把还有些愣神的许小真压倒在地,示意他不要出声。
许小真还没从枪声的惊恐中回过神,脸颊就贴上了冰凉的水泥地。
枪!那可是枪,打一下子人就死了。
许小真想过八百种死法,被人打死,穷死,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抢打死。
除了警署、政府和军队的人,他想不出谁还能有枪。□□?杀手?雇佣兵?
“别出声。”周延叮嘱道。
他太过冷静,冷静到好像这种危急的生死关头是许小真的错觉,他们两个只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
“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许小真颤抖着,小声用气音问。
“不然是来找你的?”周延上下扫他一眼,意思是他似乎没有什么被暗杀的必要。
许小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之前猜测过,周延高傲又矜贵,或许是某个上区里长大的孩子,家中遭遇变故,才流落到十八区,这些人,恐怕就是周延家的仇人,得知他没死,所以又追杀来了。
不对!也有可能是陈奕松!
许小真回想起吊在天花板上血淋淋的人,打了个寒颤,不管陈奕松死没死,周延打了陈奕松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陈家觉得面上无光,要杀了周延也不是没可能。而且那些□□做事一向不讲道理。
周延押着他,两个人转移到墙角。
“砰!砰!”
对方试探着又朝屋里连开几枪,大概是加装了消音器,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子弹嵌入他们身旁的冰箱里。
因为房子是铁皮的,所以很容易被击穿,许小真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痛恨自己没钱,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打穿房子。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总不能两个人都死在这儿,许小真哆嗦着腿站起来,被周延一把拉回来:“你要做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许小真眼眶都红了,他也怕死,但还是道:“我出去,就说他们找错地方了,我拖住他们,你要是能跑就找个机会跑,跑不了……跑不了我就在下面等等你……”
许小真知道这个主意很蠢,但对方有枪,绝对的火力压制下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还不如他先出去拖一拖,万一,万一周延能活呢……
他说完,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头,按照周延的性格,他恐怕会当即暴跳如雷,然后狠狠在他头上砸一拳,骂他愚蠢。
但是周延这次十分平静,平静到令人发指,神色冷峻,眼神淡漠,只是浅浅瞥了他一眼。
随即摸了根铁丝撬下来冰箱上的子弹,看了一眼就得出结论:“9毫米的帕拉贝鲁姆手枪弹,他们多半用的是GLOCK17,一次能容纳十七发子弹,有效射程50米,”他把子弹反过来,冷笑,“还是旧款的平头。”
这种平头子弹早在十几年前就在帝国销声匿迹了,帝国军火库里或许还有存货,而GLOCK17手枪因为性价比高,性能好,一直大量用于军方,这次刺杀他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最后的挣扎罢了。
许小真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侃侃而谈,甚至只看一眼竟然就能认出对方大概用的是什么枪,他心脏不合时宜地被击中了,周延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厉害。
他眼眶酸酸的,更觉得周延要是死了,那就亏大了。
然后,他就亲眼看到周延掀开地面铺着的一块砖,拿出了一把枪……
对,没错,是一把枪,只有巴掌大的银色手枪。
家里很破,破到墙角坑坑洼洼,为了找平,所以垫上了几块砖,但是砖下面什么时候藏枪了?
许小真眼睛瞪得老大,他当初把周延全身上下都翻遍了,只有那一块表啊,哪儿来的枪?
枪是索海给周延留下防身的,许小真当然不知道。
NAA微型左轮手枪,隐蔽精巧。
周延往弹匣里填装子弹,一边把许小真塞进衣柜,一边说:“一会儿发生什么都别出来,他们冲着我来的,不会专门找你。”
周延不是没想过抓着许小真当人肉盾,但他不是他父亲,再没品的alpha都不应该把omega推到前面挡子弹,这是他们家的恩怨,和许小真那个傻子没关系。
许小真扒在柜门上还想说什么,周延一脚把门踢上,上锁,许小真的手被狠狠夹了一下,下意识一缩。
他顿了顿,含糊补上一句:“我不会死。”
许小真哽咽,都什么时候了,周延还在逞能,怎么不会死?他们手里的枪一次能装十七发,周延那把小枪只装了五发子弹。
门在这时被踹开了,狭小的房间让周延无处可藏,四个人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许小真透过衣柜缝隙看到他们,身材魁梧,肌肤是深沉的古铜色,似乎并不在意被他们看到面容,或是笃定这次行动一定会成功,所以并没有遮住脸,身上的黑衣被雨淋湿了,在灯光下湛湛折射着寒光,衣服右臂刺绣了大块图腾。
其中一个人扶了扶耳侧的对讲机,冷声:“发现目标人物。”
许小真看到图腾,瞳孔猛地一缩。
图案和陈奕松的纹身一样……
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与陈奕松有关。
周延把弹匣推入,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被雨声淹没。
想到他要是死了,他爸就彻底断子绝孙了,周延还有点兴奋。
不过他知道他死不了,索海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默默看着,只要保证他不死就行。
要许小真看着周延死在自己面前,许小真根本做不到,他拼命拍着柜门,掉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单薄的衣柜前后摇晃,他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别!不要!”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陈奕松和他起冲突完全是因为我,如果你们要报复,可以杀了我,或者把我带回去慢慢折磨,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神经!”周延知道许小真蠢,没想到蠢得天真,这些都是被雇佣的杀手,许小真还以为是陈奕松的报复?
他们两个的小打小闹还要出动这么多人,陈奕松恐怕都要沦为笑柄了。
其中一个杀手下意识朝着柜子扣动扳机,周延的动作比他更快,他的子弹迎击对方射出的子弹,对方的子弹偏离航道,打穿墙壁,雨顺着空洞钻进来。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有惊无险。
原本这个屋子里所有人都不能活命,但是多年前分化失败的少主,竟然迎来了第二次分化……
如果柜子里的是少主在十八区读书的姘头,那他不能死。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周延一个年纪轻轻的alpha枪法比他们还准。
但凡是听说过顾延野名字的人都知道,比枪法,他从来没当过第二。
周延再次向他们开了一枪,撑着窗框翻出去,顷刻消失在雨夜。
四个人回神,急忙追出去。
S级的alpha无论速度还是耐力都是顶尖的,要甩掉这四个人易如反掌,但其余搜寻的杀手渐渐向此处聚拢,像一群游荡在暗夜的幽灵,不断缩小着包围圈,势必要取掉这个人的性命。
房间空了,许小真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他拼命撞击衣柜门,用手肘、用拳头、用脑袋,用自己所有能使上力气的地方,撞得鼻腔发热,大脑嗡鸣。
此刻穷有穷的好处,衣柜是脆弱的陈年老柜,不多一会儿,柜门就有碎裂的痕迹,隐隐透光。
他抹了把脸,擦掉鼻血,下定狠心,咬咬牙,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助力右臂的动作,照着即将碎裂的柜门,铆足劲儿再次砸去。
轰隆一声,柜门彻底碎了,许小真摔出柜子,与此同时,他的胳膊也被碎裂的木刺划破,数十道长而深的伤口贯穿以肘部为中心,几乎贯穿了整个右臂。
鲜红的血液带着葡萄信息素的甘甜,滴滴答答落满地。
许小真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胳膊、腿、头、肚子,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
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翻出小臂粗的生锈铁棍,冲出雨夜,沿着泥泞的脚印去找他们。
废铁要涨价,这还是他瞒着周延藏的。
就算死,他也肯定要和周延死在一块儿的。
那些人和陈奕松一样发疯,明明事情的起因是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冲着周延去?
如果一开始,他就躲着陈奕松远远的,躲不掉就顺从呢?
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如果他当初没有向周延求救那一眼呢?
他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的?为什么不能骨头软一点?为什么要和周延在一起?
为什么?
许小真一路上不断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他的错,他连累了周延。
冷汗、血液、雨水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浇灌在土地中,再被冲散。
许小真身影单薄,淋湿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如一只苍白的水鬼,拖着棍子,发出刺啦刺啦刺耳摩擦声,跌跌撞撞找寻周延他们的痕迹。
枪即便消音了,出膛的一瞬还是会发出爆炸声,许小真跌跌撞撞找了很久,直到找到偏僻的树林,才听到几声若隐若现的枪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拼了命地往那边跑。
有枪声,就说明周延现在还没死。
他心中燃起熊熊的希望。
路上有四五具尸体,他上前翻了翻,是那些杀手,许小真捡起他们掉落的枪,试探着使用,朝着天空打了一枪,后坐力让他踉跄几步,但使用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他扔下棍子,带着枪寻找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
身体越来越痛,许小真怀疑自己肚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瘤子,为什么会这么疼?
加之失血过多,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找到周延的执念支撑他暂时没晕过去。
……
无论是那几个杀手,还是周延,他们的子弹早都打空了,只得掏出刀肉搏。
周延身上中了几枪,黑发脆弱狼狈地贴在额头,浅色的衬衫洇成暗红色,分不清自己的血还是他们的。
大厦将倾,他们何其不甘?势必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报仇,也让顾川尝尝丧子之痛和后继无人的滋味。
周延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以为是濒死之虫的挣扎,却不料是一头猛兽临终最后一击,不是他一个还没长成的alpha能应对。
他抢过匕首抹过一个杀手的脖颈,雨声掩盖了脚步,长时间的打斗让他体力不支,后背巨痛,雪刃在雨中泛着寒光,他的左侧胸口被刺穿了。
许小真爬上山坡,见到的就是周延被刺穿心脏后,不甘心地,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