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那个不太热的夏天,我想念两人牵着手的大街,我想念你说过的那种永远——汪苏泷《我想念》
草草吃完午餐,罗文困得不行,熬不住自己打车回了家,大胖和赵敏心搭伙一辆车回了局里的宿舍,等林牧钦买完单回来,闹嚷嚷的房间里只剩下简羡夏一个人。
枕着手臂,望着窗外的一角爬山虎发呆。
“想什么呢?”林牧钦俯身凑过去,将自己的视线调整到和她平齐的高度,远远望去。
藤蔓相互缠绕、攀附,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牢牢吸附着岩石垒的墙壁,化作绿色锦缎铺满墙面。
它们蜿蜒曲折,肆意伸展,微风吹来,一个个小小的手掌枝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简羡夏恍若大梦初醒,指着那上头的一小团蜘蛛网,说道:“看这只小蜘蛛结网呢,刚才来了一阵风,给它辛辛苦苦营造的网吹破了一个洞,这会又都填补上了,看着真神奇。”
蜘蛛结网,于树之枝。大风忽起,吹落其丝。蜘蛛勿惰,一再营之。
丝丝缕缕,破损又缝补的不止是自然界,还有他们自己。
林牧钦心里触动,与她十指交扣,“走吧,难得休息,下周可有的累了。”
是了,虽说是下个月,其实现在已经是月底,距离法兰克福冠军赛也不过还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
这周放完假,估摸着后面就都是连续集训,鲜少再有出来走动的机会。
“我们去约会吧。”简羡夏缩进林牧钦的怀里,圆溜溜的葡萄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口吻里透出一点雀跃。
林牧钦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奇思妙想”,似乎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温柔的垂着眸子,满眼宠溺的问她,“好呀,那你想去哪……约会?”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藏着几粒明灭闪烁的星子,熠熠动人。她微微仰起头,甜着嗓音轻声哄道:“去先龙坛,好不好呀?”
林牧钦稍显错愕,还以为她会说出想去看电影或者其他小情侣爱干的事,完全没有想到简羡夏会说出这个答案。
远倒是不远,他们五个就在总局附近的餐厅吃的饭,从这儿到先龙坛那边,只隔着差不多一个天坛的距离。
周末,道上车流如织,行人也多,林牧钦车开的很慢。
“怎么想去那了,身体累不累?”等红灯的间隙,他偏过头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早上开会的时候察觉她时不时就去揉着自己的腰,估摸着昨天还是太累了,忍不住想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简羡夏把小脑袋贴近车窗,属于春尾的暖风从微微敞开的一点缝隙里溜进,轻柔地抚着她的额发和脸庞,看着视线里愈来愈清晰的“先龙坛体育场”题字,俏生生的回答他。
“因为那是你梦想开始的地方啊。”
从先龙坛走出来的少年,是注定要到领奖台去,鲜活爱着小白球的小孩,终于成长为了在这个世界肆意纵马的大人。
倒计时结束,绿灯适时亮起,林牧钦扭过脸去,迎着刺眼的阳光,逼退了浅瞳里残存的一丝温热。
门卫值班的大叔一眼就分辨出了林牧钦的车牌,笑意盈盈,打开了门岗的玻璃窗户,冲他们热情吆喝了一声,“哟,幺儿又回家啦!”
用的是“回家”,而不是“回来”。
唤他的那声,也还是小时候的称呼。
家是永远不会在意你的成就到底高不高,而是心疼你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累不累。
“是呢,叔。”林牧钦还未说话,简羡夏一口白牙晒太阳,降下车窗,冲门卫大叔摇动着手臂。
大叔这才看见副驾上冒出了这一个小脑袋,总觉得有些眼熟,赶忙拿过桌面摆放着的眼镜戴上,仔仔细细的又瞅一眼。
是个嗓音又奶又甜的女娃娃。
大叔也挥了挥臂,回应着简羡夏,门外头还聚集着好些喜爱幺儿的球迷,怕给他招来麻烦,也没言语就准备放行。
横杆缓缓抬起,林牧钦朝着大叔探出窗子的身影谢了一声,“走了叔,我和我女朋友下回再来看你。”
清清亮亮的“女朋友”三个字,正好和之前她口中的“男朋友”配平。
门卫大叔看着一小簇人群往这边涌动,赶忙示意他把窗户摇上,“好,叔等着,快进去吧,把车窗关好,这几天沙尘大,仔细着迷眼睛。”
北京五六月的天,确实容易沙尘暴。
简羡夏秒懂大叔的好意,冲他笑了笑后就摇上了自己这边的窗户,林牧钦的车一贯都贴着黑膜,在外头看不清里面。
等车辙印卷过飞扬的尘土,球迷中有个女孩才反应了过来,蹦蹦跳跳的来到门卫大叔面前,软着声音问道:“叔叔,刚才是林牧钦的车不?”
大叔闭口不谈,只摇着头劝他们,“天气不好,快些回去吧,或者去天坛东路50号,那里的叔叔能见着他的面儿。”
小女孩撅了撅嘴,递过去一张领奖照片,不死心的又问,“叔叔,我刚怎么听见林牧钦说他有女朋友啊,是这个女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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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眼神微动,却还是不显山露水的,默默摘了架在鼻梁处的眼镜,缩着身子坐了回去,只留下那一小群球迷彼此交头接耳。
进了大门,停好车,印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石雕,刻着两位体育前辈在雅典奥运会上获得冠军的英勇形象,方方正正的黑曜石底座上,龙飞凤舞的用草书描绘着“腾飞”二字。
是希望,是祝福,也是守护。
冠军摇篮里,青春之人抬头仰望,埋头苦练,将梦想深藏于心,等待未来盛大绽放的那一天。
围住雕塑一圈的,是金黄色的荣誉碑,从左往右数第四块,是他的简介。
黑色的楷体字,混合着日积月累、一拍一拍的汗水,细细錾刻成隽永。
“林牧钦2011年入选北京市乒乓球队,2015年入选国家乒乓球队。”
“2024年第三十三届巴黎奥运会乒乓球男子团队、混合双打冠军。”
“2028年第三十四届洛杉矶奥运会乒乓球男子团队、单打冠军。”
简羡夏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短短数十字,就将他一路走过的艰辛与荣光全数展现在了自己眼前,眼尾迅速攒起热意。
“表现的很不错,林牧钦。”她眨了眨右眼,鬼灵精怪的点评他。
“彼此彼此。”林牧钦与她并肩而立,站在梦出发的地方,回看来时路。
一条穿梭于时光长河中的绸带,布满了或深或浅的脚印,每一个脚印都铭刻着他们成长的痕迹,有欢笑、有泪水、有挫折、更有坚持……
惟彼猗嗟,一路风雨。
这块属于林牧钦的荣誉碑上,每一个奖项,她都有同样的一份,是天选,也是缘分。
关教练不在,又是一时兴起,不好再去叨扰其他人训练,两个人只是沿着场馆走了走,来到了训练馆也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玻璃门,将自己少时常练习的那张球台指给她看。
简羡夏来了兴趣,探着脑袋往里面瞧,半新不旧的球台两侧,簇拥着一群陌生的少男少女,面孔稚嫩又无畏,是新的一场青春风暴,在宇宙中心酝酿。
刚转完一圈,暮色沉沉,天色稍晚。
简羡夏受不住倦意,在回程的车里眯了一小会,一直到了小区停车场,引擎声渐渐隐去,才悠悠转醒。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个俯身将她抱起,简羡夏小猫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枕着林牧钦的胸膛,分外的沉稳安心。
一夜好眠,第二天准时归队。
按照研讨会的初步决策,三组及单打、团体队员全心投入到新的训练周期当中,特别是为了配合新的参赛规则,八人组更加努力加练。
当天下午,wtt法兰克福冠军赛的参赛名单也出来了。本次赛事将在德国法兰克福苏瓦格能源体育馆举行,只包含男单和女单项目,冠军将获得不少数目的奖金,以及1000分世界排名积分,国乒主力队员林牧钦、周翼、罗文、冷高远、赵敏心、汪蔓、徐微微及胡一静受命出战。
五天后,国乒男女队员教练员陪练等一行,走出体育总局训练中心,前往首都机场赴德国参加法兰克福wtt乒乓球冠军赛。
经过令人疲惫的7个小时飞行之后,飞机终于平稳地降落在了法兰克福机场,缓缓走出机舱,迎面的风让因长时间乘机而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拿到行李后,国乒一行径直朝着专用出口走去,远远就看到了主办方安排的接机人员正举着牌子等候着,与接机人员确认身份后,众人坐上了前往主办方指定酒店,贴着国家旗帜的专车。
到达下榻酒店24小时之后,简羡夏戴着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没有别的眼睛,这才敲了敲林牧钦的房间门。
仅仅是响了一声,那扇木门就敞开了一个缝,里面的人对着她说,“欢迎光临。”
握住她的手腕,拽带着抵在门口,全过程不超过三秒钟,热切的吻就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清冷蛊惑的嗓音萦在耳边。
“喘气啊,小团子。”
大口大口的氧气钻着这个空,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肺泡,简羡夏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濒死的鱼,被他霸道的侵略着身体。
本来说好是作为陪练和队里一起来法兰克福,临了却变了卦,非要和体育频道的记者一道乘机。
“我呢?”无辜的桃花眼圆圆的,潋滟着一点水光,撒娇耶耶最好命。
为了避开镜头,愣是没同意去机场送机,在家里吻了又吻,抱了又抱,才哄的那个苦哈哈去和大部队汇合。
球迷在社交平台发布的国乒出发路透图上,林牧钦面孔冷峻、眼神肃杀,跟别人欠他好几百万似的。
好不容易挨过了前一天晚上,天亮就开始眼巴巴的等待着,熟悉了一下比赛场地,又加练了一会球。
等到了天黑,估摸着简羡夏差不多也落地了,和罗文打了一个招呼,就利索收拍揣进了自己的训练箱里。
罗文这边也拎着球拍包,跟着他一起回了酒店,路上鬼头鬼脑的往四周张望了几眼,就凑到林牧钦耳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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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夏差不多快到了吧,听说整个体育频道都住在咱们楼下,我和你一块走,万一别人看出来点什么,你就说那人是我,省的又被无良的人乱写。”
爱情保安的名头不是白叫的,里里外外都替他俩想到了。林牧钦虽然觉得用处不大,但仍然很感激的“深情”凝视了他一眼,“谢了,兄弟。”
罗文立马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脸,“呐,做爸爸的,总是要给儿子谋划好的呀。”
不出意外,小身板立马承受了林牧钦一记重拳,外加一对大白眼,刚才的感动都化为泡影,无情的吐了一个字,“滚。”
又独自在房间里等了两个小时,自己房间号早早的就发过去了,林牧钦盯着聊天框里对面头像发出的一个比剪刀手的表情包,正琢磨着她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意思啊。
突然,似乎听见门外有异响。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林牧钦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紧接着,他听见了一下清脆的敲门声。
似乎是一个信号,刚才就要猛地跃出胸腔的心脏迅速回归了原位,在脉络涌动几乎要喷薄出来的鲜血也以极快的运动轨迹平息。
他向前跨出一步,打开了紧闭的门扉,简羡夏全副武装,眉眼弯弯出现在了那里。
因为晚来的见面,所以思念愈加的浓。
又正因如此,两颗震颤的心,重新碰撞在了一起,激烈的,书写下密密麻麻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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