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深深地吁了口气。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
“世子爷,你说话可要算话啊。我胆儿小,指不定下回就让您给吓死了。”
“胆小还敢扑上来挡箭?以后别做蠢事。没有人值得你为他赴死。”
裴谨之敛眸,热度消散后星眸如冰。
“你天生这么冷血寡情的吗?”
桑晚倒是对他起了兴趣。
不动如山,喜怒极少形于色,他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热情只会让人觉得廉价不堪。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你弱,便只能成为强者的腹中餐。”裴谨之无视她的好奇。
桑晚嚼着他话里的味儿,怪怪的。
是说她太热情,廉价了?
还是真的在提醒她?
“那如何能让自己变强?”她问。
“无心即强。心软只会让你死得快。”
他悠悠丢了一句话,自顾自上了马车。
那驾马小厮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
他一扬鞭子,马蹄嘶鸣,悠扬而清脆的车铃声,响彻山谷。桑晚还没回过味来,马车已向山下奔驰而去。
“哎!我还没上车呢!
哎!裴谨之!你等等我啊!”
桑晚慌忙提着衣袍,追着马车跑。
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个轮,马车扬起满地尘土,一溜烟便消失了。
桑晚吐了满嘴的土,气得直跺脚:
“裴谨之,你个狗东西!”
“这里回镇上几十里地呢!你把我扔在这,我怎么回去啊!”
“无耻小人!恩将仇报!”
“裴谨之,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巨大的回声惊起满林的山鸟腾空而起,扑簌簌地扇动翅膀翱翔在天际,时而又盘旋在桑晚头顶上,像是在结群来嘲笑她。
桑晚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朝着半空聒噪的鸟儿扔了出去:“不许笑我。”
鸟儿振翅高飞,吧嗒,一坨鸟屎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连你们也要欺负我!”
桑晚简直要气疯了。
“裴谨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啊!!!”
*
山半道上,百里奚骑马与裴谨之会合。
山顶传来桑晚暴怒的声音,虽微弱却清晰,每个字都咬牙切齿,震彻云霄。
百里奚险些笑岔气:
“文若,你还真舍得让她走回去?”
“不给她点教训,怎知祸从口出。”
裴谨之敛了敛眼皮,没有表情。
“小娘子娇滴滴的,若是半道来了劫匪该如何?她可不会武功啊。”
“太平盛世,何来山匪?”裴谨之朝他剜了一眼,“除了你这个淫贼。”
百里奚咬着一截草根,在马背上嗤笑:“切,还醋上了。”
“为了试探她,你费这么大功夫作甚?还不如让离九蒙上面,冲过去一阵砍杀。她会不会功夫,一目了然。”
“莽夫。”裴谨之不欲同他多说,顾自闭目养神。
今日的金针让他的痛感比从前更甚,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磋磨的声音。
痛感自下而上蔓延至头部,密密麻麻如数万蚂蚁啃噬,他头痛欲裂。
自然,不想让桑晚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百里奚看出他的不妥,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文若,他们对你下毒了??”
“今日他试图扎晕我。”裴谨之撑着马车壁,微微摆手,“但不是下毒。”
“我已命人重重包围天生堂了。”
“辛苦了。”裴谨之点了点头。
“你以身犯险着实不妥。医毒不分家,防不胜防。”百里奚觉得他太冒险了。
裴谨之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笑得淡然:“算算日子,那地涌金莲的解药应该做好了。之前没有动他们,也是为了这个。”
“那这个程不虞是桑晚引荐的,她会不会也是天玄门的人?”
百里奚的脑子转的很快。
裴谨之想也没想,一口否认:
“她不是。别乱猜。”
“幸好不是,不然真可惜了那张脸。”
先帝因京郊刺杀一事对天玄门下了格杀勿论的旨意,只要是同这个江湖门派有关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均可就地正法。
百里奚又变得雀跃和羡慕:
“文若,能得如此一心一意的美人在身侧,人生了无憾事了。”
他配合裴谨之演这场戏,本是出于好玩,那箭偏了几公分,不会伤她性命。
寻常女子早就吓破胆,如何还会护主?
这个裴谨之,真是好福气。
“按我说啊,日后你给她抬个妾也是应当。她是个忠心的!”百里奚又酸溜溜地加了一句,“这样的妾,不宠还真做不到。”
一想到桑晚那张明媚的脸,他的心思便在羡慕和嫉妒之间来回切换。
早知道沣水镇有这样的女子,他应该来得再早一些,可惜了!
裴谨之耸了耸眉,反唇相讥:
“满脑子都是妻妾,看来我该给伯父去一封信,将你的婚事提上日程。”
“哎,今日我助你,你莫要恩将仇报啊。”百里奚讪笑,“我可还没玩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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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间,马车进了城。
离九早就在城门口恭候了。“爷。”
“上车。”裴谨之放下了车帘。
离九上了马车,拱手回禀:
“今儿从长乐坊花魁娘子的床上拖走时,那桑大庆宿醉未醒,打了几顿。问了酒楼和乐坊的人,昨夜他的确是饮醉了,不是他。爷,该不会是桑晚那丫头吧?”
“不是。”裴谨之垂眸,一口否认,“把桑大庆扔山里喂狼。”
就算不是他,也该教训教训他了。
“是!”离九早看他不顺眼,巴不得替桑晚再多揍他几顿出出气。
“今天裴府的下人一一排队让县主认过,她都说不是,咬死了是您。可我们问过凌月阁的下人,根本就没见到有人进去过。莫不是她做春梦了。”
离九边说边忍不住笑:
“实在不行,爷,您就认了吧。”
裴谨之白了他一眼:“她应该是中了迷香了。你将青禾唤去凌月阁。”
离九呆了呆,一拍脑袋:“对,我怎么没往这方面想呢。我真是笨。”
离九飞身下了马车,一会没影了。
百里奚在城门口同县衙的人在说话,时不时往城外张望。
没一会儿,城外来了一队禁军,约百人,各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领头的看到百里奚,立刻下马,一路小跑至跟前跪下禀告。又另有两人手托着盔甲和兜鍪,为他更衣。
县衙众人匍匐叩拜、躬身相迎。
百里奚攥着马缰绳,威严凛赫。
队伍清一色黑色铠甲,神容肃穆。
这是羽林军里最精锐的一支护卫队,可见官家和娘娘对嘉宁县主的爱护。
县衙的人战战兢兢地迎着,十分庆幸并未出什么乱子。
裴谨之在马车上,眉心闪过凝重。
天子御前护卫队竟抽调了百人来此,官家对诏书是势在必得。
百里奚朝着马车里的裴谨之眨了眨眼:“走,去裴府。”
赐婚旨意终究是来了。
倒计时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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