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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5章 陕西巷
    炕桌上放着纸笔,还有那根从五爷指甲缝里取出来的粗线,付宁就这么一路又是跑又是爬树的,都没把它弄丢了。

    现在他正就着微弱的灯光,把白天观察尸体的结果,趁着记得还清楚,一条一条都写下来。

    而吴树丰手里拿着那根线翻来覆去的看,脑子里嗖嗖的转,他总觉得这东西自己应该见过。

    付宁把自己的检验结果和估计出的结论都写完了,他还在那儿琢磨呢。

    “这个东西先放一放,看看我白天的收获。”

    小吴拿起付宁的验尸记录,越看眼睛越亮,“哥,你居然把仵作的活儿干了?!”

    付宁摆了摆手,不行,不专业!只能做个参考。

    至于那个想带着人堵他们的瘦高个儿,估计是个旗人,顺天府有心都管不着,何况今天看那两个衙役的样子,人家是真的没心管呢。

    这件事情只怕最后还要着落在连安身上,付宁想着画一幅素描,可惜他家又不是连府,别说西洋画具了,连根碳笔都没有。

    他从灶坑里扒拉出一根木炭,就这么拿着,在小吴的作业本上草草画了一幅小像。

    一沓子验尸记录,一张铅笔素描,还有一根不知是何材质的粗线,这就是他们这一天的收获了。

    第二天,吴树丰上学去了,而付宁又去了一趟麻线胡同,还是那户人家,还是那道门缝,东西就悄无声息的塞进去了。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两个人以为很快能有回音,结果等了一个多月,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在这期间,小吴又跑了好几趟顺天府,果然是没出付宁的预料,这帮官老爷什么都没干。

    吴七叔好酒好茶送了几回,人家才去车马行随便问了问,回来说没问题,车马行正常接了个活儿,尸体是在路边装车的,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

    气得吴树丰差点儿把家里的炕桌捶散了架,却也无可奈何。

    自打入了冬,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放在院子里的酸菜缸今年总算是装满了,二姐帮付宁积了不少酸菜,足够他吃到开春了。

    树上的叶子早就落净了,一阵一阵的北风刮得屋里屋外哪儿都是土,赶到刚进冬月的这一天,还下起雪来了。

    幸亏他们回来的早,就京城现在这个路,到处都是垃圾、渣土,白雪一盖根本看不出来哪儿是哪儿,一脚下去指不定踩点儿什么呢。

    天都擦黑了,付宁才缩着肩膀、搓着手脚出来,在院子里扫雪。

    至少得扫出条路来,要不上厕所都是个危险的事儿。

    付宁从上个星期开始就一门一门的结课了,他想趁着下半年没有什么农事的时候多考几门,开春了还得种地呢。

    一笤帚一笤帚的把落在地上的薄雪扒拉到了两边,很快院子中间就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小路。

    等他扫到院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油纸的信封,用火漆封着口,就这么静悄悄的躺在过道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付宁没有急着去看什么内容,而是把信封揣到自己怀里,先轻轻的打开院门,探出半个头去,左右看了看。

    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再低头看看地面,雪面上也没有脚印,这封信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等他回到堂屋的时候,小吴正在盛白菜汤,炉子沿儿上炕着几个窝头,这是他们的晚饭。

    “哥,先吃饭吧,明天一早儿我叫个黄包车,咱们两个一块儿走。”

    “行。”付宁等他把汤碗放妥帖了,才拿出那个信封,“看看这个,有信来了。”

    小吴把手在衣襟上蹭了两下,接过信封先看了看封口的火漆,那上面盖了一方印章,既不是名字,也不是图腾,而是个圆滚滚的熊猫。

    “连大哥的信,这是你上次给他刻的闲章,他还说你糟蹋了那块青田石。”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明日申时三刻,陕西巷,翠云仙。

    “陕西巷在哪儿啊?”

    听见付宁的喃喃自语,吴树丰的耳朵尖儿上有点儿红了,“在南城,就是……嗯……八大胡同你知道吧?”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跟蚊子哼哼似的,付宁都没听清楚,“哪儿?”

    “八大胡同,你知道吧!”小吴见他还追着问,眼一闭破罐子破摔了。

    八大胡同?当然知道了!京城有名的红灯区啊,久闻其名,未见真容啊!

    付宁先是眯着眼睛想象了一下,然后一脸坏笑的问小吴:“你去过!对不对?”

    “就是上次在连府,你画梅姨娘画像那次,为了演戏演全套,连大哥带我去过一回,就那一回!”

    看着小吴有点儿要气急败坏,付宁赶紧安抚他,“去过就去过呗,这有什么的?”

    他们两个刚拿起筷子来,他又贱兮兮的追问了一句,“那儿的姑娘漂亮吗?都多大岁数的?你干什么……诶呦!”

    他话还没说完,小吴举起窝窝头就凿他脑门子,直接把他后半句话给凿回去了。

    这一晚上付宁没事就想问问八大胡同什么样儿,吴树丰脸皮薄,一听他问这个就上手。

    等到睡觉的时候,付宁都挨了好几脚了,真不是他逗着小吴玩儿,他是真好奇!

    红灯区啊!听说过没见过啊!

    付宁愣是激动得一宿没睡好觉。

    等到第二天付宁放学回来,吴树丰已经在家里把衣服找出来了。

    去陕西巷可不能穿上学的衣服,那是个富贵迷人眼的地方,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不捯饬捯饬怕是进门都费劲。

    吴树丰在连府住了大半年,老福晋也给他做了不少好料子的衣服,搭配出一身来不难。

    难的是付宁,他最好的衣服是二姐给他做的棉袍,用的是厚棉布,又肥又大,暖和是真暖和,可是不显好。

    小吴比量了比量两人的身高,从箱子里找出了一套自己春天的衣服,“哥,你试试这个。”

    山东人的基因在小吴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上半年他就比付宁高了,现在更是高出他半个头去。

    也就是年初的衣服,付宁还能凑合凑合了。

    不过你别说,这衣服还真挺合适,除了袖子稍微长了一截,别的地方都严丝合缝的。

    等他们穿戴整齐了,都到了申时初刻了,小吴提前找好的黄包车已经等在胡同口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寒风料峭的大街上也没有行人了,一辆黄包车载着兄弟两个直奔陕西巷。

    那个付宁梦想中的旖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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