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树威震雒阳,舌战群儒,一人打败了几乎整个官学势力,温酒驳韩宗,还为此给自己强行夺下了天子侍读的名头,彻底名扬天下、名震关东。
人家都是商业互吹,只有袁树是真的货真价实,人家都是假天才,只有袁树是真神童。
官学势力的大佬们轮番上阵,派出一百多名精英弟子激战袁树,全部落败,无一人获胜,世人惊呼袁树的辩经功力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袁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家雀,刚想举起肉乎乎的短小翅膀尝试起飞,抬头一看,名为袁树的大鹏鸟已经振翅而上九天,遮天蔽日。
还让不让小家雀活了?
你再牛逼,你也得给我留条活路吧?
总不能让我一辈子顶着“袁树之兄”的头衔活着吧?
我可是你哥哥!哥哥!
带着莫名的悲愤之情,看到长大后的袁树之后,袁绍甚至有点想哭。
他莫名的又有一种想要冲上去暴揍袁树出口恶气的冲动。
但是不能。
现在,他们想要干架是不合适的了,都长大了,袁绍甚至已经成年了,马上就要代表袁氏家族出仕宫中成为郎官了。
这个时候还打架,消息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但是这心中压抑着的情感,到底要怎么宣泄出来呢?
袁绍不知道。
袁树站在不远处看着七年不见的长大的袁绍,一眼认出了他的模样,感觉他的确比小时候更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莫名的……
幽怨?
不过人家好歹是哥哥,袁树也不好意思点出来,便主动向袁绍行了一礼。
“兄长,一别七年,可还好?”
袁树的声音打断了袁绍的情绪,袁绍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一万匹羊驼将要从口中吐出,但冲到嘴边,却只剩下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还好,还好。”
李氏眼见兄弟两人似乎有些尴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蕙质兰心的她便主动作为中间人站出来,让两兄弟一起坐下,又让侍女拿来酒水小菜,说是让袁树多少吃一点东西。
“天色晚了,叔叔还没有用饭吧?本初也刚刚醒来,也是要用饭的,叔叔一起用些吧?”
见着李氏期待的模样,袁树点了点头,回头给许崇使了一个眼色,蛔虫许崇立刻会意,转身离开。
袁树回过头,笑着看向了李氏。
“兄长、嫂嫂邀请,那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兄弟两人一人一桌一垫,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李氏坐在袁绍身边给他倒酒布菜,又张罗着让侍女给袁树倒酒布菜,大方得体,显露出良好的家世教养,也没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袁绍自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还没有完全挣脱之前的情绪。
袁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和袁绍之间就像是分开十年之后被家长带着见面、面对而坐却不知道该怎么谈话聊天的幼年朋友一样。
曾经亲密无间,躺在一张床上什么话都能说,可现在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更何况两人还不是朋友,感情连一般熟人都不如。
还好有李氏。
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了一些兄弟久别重逢的场面话之后,话锋一转,就以袁树的个人生活作为切入点谈了起来。
“叔叔比本初差了三岁,年已十七,离加冠也不远了,不知叔父可有给叔叔安排婚配人家?”
袁树本来还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看李氏抛出了话题,便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已有了,父亲为树安排了京兆杜氏为姻亲,眼下杜氏女已经在雒阳居住了,只等树加冠,便可正式成婚。”
“京兆杜氏……”
李氏有些意外,连带着刚才心不在焉的袁绍都有些意外。
这个事情他们确实还不知道。
“京兆杜氏我也有所耳闻,也算是豪门大族,但声望不是很高,在关中之地尚且有名声,在关东则不如,叔父为何选择杜氏呢?而且杜氏并非居住在雒阳,让未嫁女儿身居雒阳,这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李氏的问题也是袁绍的问题。
他没搞懂。
袁逢和袁隗给他安排了一个著名党人的女儿做妻子,好让他获得一部分李膺的名声和政治声望,这是袁逢亲口告诉袁绍的。
但是袁逢却又让最优秀的袁树迎娶一个名声不是很大的家族的女儿。
这又是怎么回事?
袁树只是笑了笑。
“目前,这只是设想,主要也是因为我个人的想法,所以父亲和三叔支持了我,未来,我可能会选择在关中另立袁氏宗门,为汝南袁氏开支散叶,所以,需要关中豪族相助。”
袁绍和李氏听了,纷纷露出了极为震撼的神情。什么?
袁树他……要独立出去,另立宗门,开支散叶?
这可是一个家族中人莫大的荣耀啊!
李氏只是觉得自家小叔子是真牛逼不是假牛逼,但是袁绍则瞬间感觉到袁树这只大鹏鸟又一次振翅高飞,飞的好高好高好高,投下来的阴影遮天蔽日,使他照不到一丝光亮。
难道说,因为他的优秀,使得袁逢和袁隗认为他继续留在汝南袁氏不能更好的发展,所以要让他出去另立袁氏宗门,最终成为与汝南袁氏家主平起平坐的存在吗?
这样来说的话……
未来的家主必然是袁基。
袁树会成为另一个袁氏宗族的开山始祖、族长。
而他袁绍……
拼死了也就是袁隗现在的地位。
将来袁树和袁基平起平坐,甚至可以和陈郡袁氏话事人袁滂平起平坐,都是一支袁氏宗族的领袖。
而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就只能一辈子仰视他们?
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而他们都是嫡出?
所以袁逢和袁隗居然愿意为他操作到这个地步?
袁绍感觉自己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刺中了,还是直接刺穿的那种。
本来他还觉得以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够在袁氏宗族内成为袁成一脉的继承人已经很幸运、很牛逼了,毕竟是成为了一个宗法意义上的嫡子。
可是和真正的嫡出比起来。
我还是不被重视吗?
袁绍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渣渣,感觉自己的世界进入了永夜,昏暗中却有一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为什么?
为什么我始终是那个不受重视的容易受伤的男人?
李氏没有觉察到丈夫的心理活动,而是好奇地看着袁树。
“这种事情说给我们听,真的可以吗?”
“没事,兄长和嫂嫂都不是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只是我们袁氏的家务事罢了。”
“叔叔果真是坦诚的……”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袁绍不知道了。
他的大脑完全放空了,好像只有李氏在和袁树交谈,他好像也说了几句话,但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
甚至他都不知道袁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怎么离开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氏已经在给他打水洗脚,伺候他上床歇息了。
“我……袁术呢?他走了?”
“走了,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氏微微笑着,蹲下身子把袁绍的鞋袜脱掉,把他的双脚放入水里,细心的用毛巾擦拭着。
“水热吗?”
“嗯……正好。”
“那就好,多用热水泡泡脚,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
“夫妻之间,说这种话便显得生分了,还是说,夫君没把妾身当作一家人?”
李氏用略带幽怨的眼神看着袁绍。
袁绍有些尴尬,便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会,你我夫妻一体,自是一家人。”
李氏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为他擦拭脚掌。
过了一会儿,李氏轻轻的开口了。
“叔叔那般耀眼,夫君是不是觉得很有压力?听说你们年幼时感情并不好,经常打闹,到现在,夫君还是不喜欢叔叔吗?”
“这……你怎么知道的?”
“妾身是夫君的妻子,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
李氏抬起头,看着袁绍的眼睛,温声道:“叔父对我说过很多夫君幼年的事情,也特别说过这些,希望我能多多劝导夫君,让夫君不要太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啊……”
袁绍倒是没想到袁逢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李氏,不过想了想,倒也觉得袁逢的用心的确良苦。
他毕竟是亲爹,虽然现在在宗法意义上成为了二叔,到底是血浓于水。
这样一想,袁绍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