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崔锦想过唐文风会不给他面子,但是没想过他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把他们一行人撩在厅里一个多时辰,才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懒散劲儿姗姗来迟。
一人阴阳怪气道:“唐大人派头够大的啊,再睡些时候,都可以直接吃晚饭了。”
唐文风看了看天色,点点头,一脸诚恳:“要不,我现在再去睡一觉?”
开口说话那人差点被他一句话噎个半死。
崔锦笑着说:“唐大人昨晚没休息好?”
唐文风唉声叹气地点点头:“可不是嘛,这段时间天天累死累活的。不过现在好了,”他一拍手,笑看崔锦一行,“诸位可以搭把手了。”
他一件事一件事的细细数着:“灾民们房屋需要重新搭建,还要布粥施粥,还要......”
听他一口气说出来这么多事,崔锦手下的人脸都快绿了。
他们多是勋贵子弟,自小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好些连稻子和小麦都分不清,哪里会干搭房铺路这等粗活?
唐文风说完,看向崔锦:“皇上可有什么口谕?”
崔锦还算修炼到家,表情淡定地看向坐在下首一人。
这人就是易太傅推荐的兵部郎中钱海。
易太傅是三朝元老,乾文帝也没驳他的面子,在调查过钱海,确认钱家上下都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后,便让其随崔锦一同前往庆州,且将口谕交给了他。
看这样子,若是此次庆州之行能挣得一二分功绩,以后说不得要被重用。
所以一路上,哪怕他对大皇子崔锦不甚热情,有些爱搭不理,崔锦也没恼,反而旁敲侧击想要拉拢他。
此时坐姿端正的钱海,听唐文风提起口谕一事,起身,对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道:“陛下交代,我等需听候唐大人差遣,不得有半点违抗。若有人抗命不遵,唐大人可全权处置。”
唐文风挑了挑眉,指尖敲着桌面。这皇帝老儿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起身拍了拍手:“来吧,各位,我们正好缺人手。”
崔锦一行眼皮子齐齐一跳,心头涌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就见唐文风抬手一指。
“这位大人,看你膀大腰圆,想必力能扛鼎。这帮忙架房梁的事,就拜托您了。”
膀大腰圆的某人:......不!我不能!
“这位大人,看你双眼明亮,满脸聪慧,想必对算术肯定非常擅长,这统计财物一事,想必你一定能完美胜任。”
满脸聪慧的某人:......不!我不能!
............
唐文风巴拉巴拉把在场大部分人都安排完后,看向崔锦。
崔锦微微一笑:“唐大人想让本宫做什么?”
唐文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记得后头的粪坑好像满了......”
崔锦脸色乍变,什么风度也顾不上维持了。
他握紧了玉骨扇,心道,这唐文风要是真敢让他去处理粪坑,他来日定要将其扒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
其余人下巴差点脱臼,纷纷看向这位胆大包天,准备让皇子去掏粪坑的唐大人。
“哈哈哈!开个玩笑。”唐文风笑着道:“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去这等腌臜之地呢。”
他抬手一指砚台:“你领着大殿下四处巡视巡视,瞧瞧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不够稳妥的地方。若是有,便记下来,到时候再派人过去处理。”
砚台领命:“是。”
崔锦被戏耍了一通,皮笑肉不笑地道:“真是劳累了。”
唐文风咧嘴一笑,生动演绎了什么叫顺杆往上爬:“哪有哪有,也就一般般的累啦。”
崔锦嘴角抽了抽,实在是再笑不出来。
勉强压抑着火气没有当场失态已是万分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告辞。”
砚台看了眼唐文风,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玩的太过火,到时候真给人逼急了。
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儿子。
到时候起了冲突,光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乾文帝最后会偏向谁。
唐文风没劲地撇了下嘴,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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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庆州府衙,被外头满含水腥味和土腥味的风一吹,崔锦那快飘到头顶的怒火又消了下去。
他握着玉骨扇在身后敲了敲掌心:“我记得你是跟随在姑姑身边的,怎么会跟着唐文风?”
砚台垂眸看着路:“长公主担心唐大人身边人手不够,特意派小的跟随左右做个跑腿小厮。”
崔锦笑出了声:“暗卫营出身的暗卫做跑腿小厮?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砚台一派宠辱不惊:“能帮上主子的忙,有用便是最好的。”
“哼。”崔锦冷笑,“你倒是忠心。只不过,不知道忠的到底是谁。”
“自是长公主。”砚台语气平静。
“是嘛。”崔锦不咸不淡应了句,便为难地皱起眉,低头看着还有积水的地面,颇有些无从下脚。
砚台看了他一眼,开口:“用小的为您叫一辆马车吗?”
“不必。”崔锦长舒一口气,一脚踩了下去。
污水瞬间溅湿了鞋面,叫他好生不喜。
砚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很想说,其实不用踩这么重。
看着衣摆上被溅上的几点水渍,他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把话吞了回去。
“砚兄弟!”
一个身材有些圆滚的中年男人大声喊着,边朝这边快步走来。
砚台驻足转身,见是郝师爷。
庆州衙门里头当差的逃的逃,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小猫两三只。
这位郝师爷就是其中之一。
一段时日接触下来,他们都发现这人人如其名,的的确确是个好(郝)人(仁)。
庆州水患,他带着十来名衙役不怕苦不怕累,没日没夜地帮助百姓们迁到安全地势,累得整个人都瘦了。
他自己都打趣说,十月怀胎的肚皮如今累得只有五个月大了。
郝仁走近了后,左右看看没见到想见的人,不由问道:“唐大人呢?没同你一道出来?”
砚台道:“大人腿上的疹子还没好,大夫让他再歇几日,免得越来越严重,后面不好治。”
郝仁连连点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那是得好好歇歇。这些日子唐大人也累坏了。”
砚台看他半天不说正事,把话题拽回来:“郝师爷,你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喔,是这样的。”郝仁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想问问唐大人,我能不能从库房拿一些药材走,我媳妇儿说我老娘生病了。”
庆州的药铺都被淹了,抢救下来的药材都存放在府衙库房里。那些药铺里的大夫如今都在府衙坐诊,有什么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百姓们只管去往衙门就好。
以往老百姓谁不躲着衙门走,这会儿见天往里头钻。有事没事都爱来晃悠一趟,跟看稀罕玩意儿一样。
砚台听后说:“大人说了,确实有需要的话,只用拿着方子找大夫核实,确认无误就能领药。像郝师爷你们劳苦功高的,有需要只管去取就是。只要别浪费,或者借此发不义之财就是。”
“不会不会!”郝仁连连摆手,“我要的不多!而且有方子的,我老娘是老毛病了,城里大夫都知道的。”
砚台道:“那你只管去取就是。”
“诶诶。”郝仁笑着点头,“那我先走一步。”
等他走远,崔锦才忍不住出声:“你们不用通知
砚台深得唐文风真传,一句话就把他堵回去了:“殿下可带来了粮食或者赈灾银?”
这意思是,如果啥都没带,那就别出头。免得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崔锦盯着他:“是本宫考虑不周。”他轻舒一口气,“继续走吧。”
砚台默默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