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时,她特意与他隔开坐,喝两口热羊奶,又只吃了半块干面饼。
吃得不多,便起身离开。
尉迟晏看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走后,青黛也快速跟上。
一起走到河边,确认了四下无人。
楚嫆驻足而视,潺潺流水蜿蜒远去,河道一眼望不到头,但可以肯定……
对面是家的方向。
青黛看出她的心事,细算上漫漫的路途,时至今日离开云国已有大半年了
草原美景、风土人情虽好,但始终比不上生养的地方。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尽快与暗卫取得联系,将东西送出去。"
青黛应声:"是。"瞧向她,压低嗓音又问:"殿下,若你真的想走了,我会替你杀出一条路。"
楚嫆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浅笑,"再等等吧。"
"起初我们来这,真正为的便是扳倒呼尔部,将他们祸害云国的计谋扼杀在摇篮里。"
"如今这才哪到哪。"
"若东西安全送回,那仅是我们成功的第一件事。"
青黛再次瞧向远处,舒眉展目地扬起微笑,郑重而真挚:"你的所有决策,我都将无条件支持。"
"想走便走,我会杀掉一切阻碍。"
这两句话给足了底气,萦绕在心间的阴霾逐渐散去,楚嫆的笑容渐渐更盛,挽住她的手臂,轻声肯定:"那是,本宫的青黛最厉害了。"
远在他乡,相互陪伴与鼓励,从始至终都不曾分离,不是主仆,更似血浓于亲的手足。
两人身后的不远处,尉迟晏定定的注视着她,虽听不清说了什么话,但顺着她看的方向,答案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几天,在牧场上四处逛逛,体验放牧、去其他牧民家做客,深入丘山林间观赏,日子平淡又十分美好。
来到冬牧场的第六日,天空盘旋着雄鹰,他听出鹰师的传音,身上伤势已好一半,于是再次匆匆离开。
在他走后的当天,楚嫆也终于收到了暗卫的消息,双方取得联系便立刻将甲骨送出去。
这晚天色刚蒙蒙黑,楚嫆焦灼地站在帐外等候,青黛走了大半日都没回来。
夜半时分……
尉迟晏抵达可汗宫帐,走入里头便发现内堂都坐满了人,视线一偏,注意到正在悠哉喝酒的呼尔穆,还有旁边几个陌生的面孔。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他,眼神各异,却如根根淬了毒的银针般,每走近一步,审视的目光便跟随着。
他上前屈身行礼,"可汗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丘穆陵古手举着一玉瓷杯,装着青澄色的茶水,一瞧便知是中原的。细细斟酌一口品着,姿态目中无人,跟完全没瞧见他似的
尉迟晏稍疑惑地抬头,只见阿古达木扬手丢了一卷轴。
啪嗒一声落地,翻滚着缓缓展开。
卷纸上赫然是女子的画像,衣着华贵、穿金戴银,姿容绝艳无双,一双微上挑的狐眸,似笑非笑间勾魂妩媚。
恍如初见般,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
此等画中仙,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尉迟晏捡起,认认真真地打量,先前觉着厌恶这样的女子,如今看却全然换了一番心境。
越瞧越喜欢。
无论是何等模样,都喜欢。
话说离开的这会子,还真想她了。
他神情淡然,眼睫半垂,正好遮掩了那跃跃溢出的柔情。
丘穆陵古见他没半点反应,不由得脸色一沉,清咳两声。
尉迟晏眸光一冷,默默收卷好,明知故问,"可汗,这画上的女子是何人?"
"生得可真美。"
阿古达木冷哼,"你当我们大家伙眼瞎吗?"
"你将人掳下悬崖,又化名假扮为妻,实则真正的身份是云国长公主——楚嫆。"
呼尔穆顺势帮腔,"特勤,你不会是明知故犯,有意欺骗可汗?"
他稍抬头,身姿挺拔,不避不恼地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微微扬笑,慢悠悠道:"正是。"
丘穆陵古霎时攥紧茶杯,咬牙切齿:"尉迟晏,你好大胆子!"
尉迟晏依旧无惧,更甚语气带着些许得意,傲然笑着继而道:"此女心系我,若非如此怎肯远赴千里?"
"云国长公主独得盛宠,手持金貔貅,掌云十五州,底下暗卫无数,而我彼时不过是一介使臣。"
"纵使内有密探相护,真打起来,同样毫无胜算。"
呼尔穆嗤笑,"乃是千金之躯,为你委身?"
"别说这些笑话了,人家分明是冲着可汗、乃至整个捷布尔。"说着话锋一转,环视一圈周围,"听闻前段日子可汗宫帐遭贼,还放火烧毁了一半。"
"可汗住的地方都能遭贼,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提到这,丘穆陵古的脸色黑如墨。
尉迟晏微微皱眉,顺着这话往下接,"确有听说其事。"
"那贼人不知偷了什么东西,逃入呼尔部的军营中便消失不见,最后还搜出了盗取的赃物。"
呼尔穆冷声回怼:"那分明是栽赃陷害,东西是假的,可汗早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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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紧不慢地看向正中间,平静地询问:"当真是假?"
"可汗,那东西是由陵襄王一手递给我,再由我亲手交到您手中的。"
"是真是假,除了那死去的陵襄王,眼下就只有我能辨真假。"
"不知可汗是自己瞧出端倪,亦或是……"话音故意延长,幽幽寒眸扫视一圈,不俱生自成威压之势,"受了谁的胡言蛊惑?"
"可汗若觉是假,拿出来我当面查验。"
众人纷纷语塞,心虚者眼神躲闪。
丘穆陵古则没了方才的气焰,那东西还真不能见人。
尉迟晏又屈身行礼,嘴角轻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至少我对您始终忠心耿耿。"
"杀得了敌人,舍得了性命,更守得了捷布尔。"
丘穆陵古张嘴欲言又止,先前想说的话通通堵在喉。
一时之间全场陷入沉默,无人能跳出来反驳他这点。
尉迟晏挺直腰杆,"可汗,不知还有其他事吗?"
"无事的话,我还要急着赶回冬牧场。"
"她确为云国长公主,但也是我的娘子。"
冷冷一扫左右两侧,"旁人有心猜忌,这无可避免。"
"我与她屈膝并肩,叩拜过天地,真心立神明之鉴,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置喙的。"
丘穆陵古依旧有顾虑,开口欲说,他却忽然起誓:
"我尉迟晏愿以血肉之躯,向天狼神立誓,一不背叛捷布尔,二不舍弃糟糠之妻,若有违背,甘愿万劫不复,永不入轮回。"
言至此,不给对方驳回的机会,又反问:"可汗,您还要我如何做才能自证清白?"
"是以热血溅当场,还是举兵攻城池?"
他字字珠玑,言语含针带刺,犀利又不容置疑,丘穆陵古彻底被怼得吭不出一声。
其余人也不知从何说起。
瞧此,尉迟晏行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每个人都能听清:
"狼师特勤,因伤情未愈,暂且告退。"
言罢,拿着画卷,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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