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秋萍家在一条老街里,周围都是一些知识分子,邻里关系十分和谐。
有退休的老太太看到孙秀芹几人,便笑着问,“吉老师,这是你家亲戚?”
“是啊。”
吉秋萍弯着眉眼,和她打招呼。
“难怪你一早就去买菜了,原来是亲戚上门啊。”
吉秋萍笑而不语。
不过对方显然是个健谈的人,看到两个小女孩就眼睛一亮,然后不住点头。
“好俊的女娃娃,一看就很聪明。”
“谢谢阿婆。”
梁书弗姐妹俩笑呵呵的,举止落落大方,让那个阿婆更是喜欢了几分。
吉秋萍那出身,她的亲戚估计也是好人家出生。就算是看着有点落魄,可这样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教得不错。
于是她又亲热的和梁书弗她们说了几句后,才提着菜篮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那是一中陶老师的太太,是个热心肠。”
吉秋萍她们介绍了下刚刚的老太太,“以后你们要是来一中读书,可以多接触接触。”
梁书弗默默记在心里,然后跟着吉秋萍进门。
一进院子,她就发现这屋子和外面几栋房子都不一样。
外面那些都是独立带小院的三开间小屋,吉奶奶这栋则狭小许多。
院门里面就是一条小道,小道尽头有一口小水井,旁边放着木盆和木桶,小道就是一个两间小屋。
“我一个人住,用不着太大的地方。”
几年前,她姐姐姐夫平反时,正值虞县百废俱兴。
为了感谢当时的虞县老领导对她和苏兰的看顾,姐姐和她商量后,将吉家珍贵了上百年的藏书捐献给了虞县图书馆和她任教的虞县第一中学。
为此教育局在分房的时候,特意给她一个指标。
吉秋萍本不想要,但她若不收,只怕有心人觉得她以后想要挟恩图报。所以她在几个候选地方选了这套最小的房子。
这样既能安某些人的心,又不至于让其他分房的人心中不满。
“屋子小,随便坐。”
吉秋萍放下篮子,要去给几人倒水。
屋子确实不大,是标准的四方型。
中间是十几个平米的厅堂,进门右手边是一个三平米左右的厨房,左手边手则是卧室。
厅堂中央有一张靠墙放的桌子和两把椅子,旁边是个半人多高的柜子。柜面铺着浅色格纹棉布,上门放着搪瓷杯,玻璃杯,几个皮罐头和一台黄中带黑的自鸣钟。
这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十分整洁干净,墙上挂着几副字画,窗户的窗帘都洗得干干净净,用带子绑住垂在一侧。
吉秋萍提着水壶出来,拿起倒扣在柜子上的玻璃杯和铁皮罐头放在桌上。
“吉奶奶,我来。”
梁书弗站起来帮她提水壶。
吉秋萍两个小的冲上一杯深褐色的热饮,又给孙秀芹泡了一杯茶谁,笑着道:“这是乐口福,你们快尝尝;还有这茶叶,是咱们山上的绿茶。”
梁书弗从没闻过这种香味,和麦乳精的奶香不同,这杯乐口福有着麦芽的香气,又有香浓的奶香。
梁书瑶道了声“谢谢吉奶奶”后,捧着杯子狠狠吸了一口香气,然后才小心地喝上一口。
“好好喝,姐姐你快尝尝。”
梁书弗也跟着一起喝了口,质地绵密,口味柔和不腻。
姐妹俩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孙秀芹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轻柔地打开。
“吉老师,您看看帕子修补的怎么样?”
吉秋萍擦干净了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
看到上面栩栩如生的猫扑蝴蝶,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到这方帕子的时候。
“姐姐,我要猫扑蝴蝶。”
“好,那我就要喜鹊登枝。”
两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孩依靠在花阁里,嘻嘻哈哈的说笑,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飞舞在姹紫嫣红花丛中的粉蝶。
“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吉秋萍红着眼眶道谢,“小孙,谢谢你。”
“幸好没有辜负您的委托。”
孙秀芹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
说实话,这幅绣品并不好修补,一是年代久远,就是吉老师保存的再好,绣线本身还是微有些褪色,用新的绣线去修补会产生色差。
幸好小弗带回来的绣线也有一些年代,她再挑出其中最合适的颜色,在太阳中暴晒几日后,才得到了有九成九相似的线。
接着就是绣法,猫的眼睛要灵动就需要有明暗对比。单纯一种秀法都做不到,她只能根据断面,来推断大师用了哪几种秀法,并是在哪里转化结合的。
幸好母亲经验老道,曾在当差的那户人家请大师上门时偷过一点师,两人再加上小弗这个小机灵鬼,总算摸出了秀法。
听孙秀芹说起这些,吉秋萍感慨万千。
“原来我和李大姐还有这样的缘分。李大姐能看了几次,这么多年还没忘记,真是有天赋,要是一直在这条道上,现在也是专精的大师了。”
吉秋萍真的为李大姐可惜。
“我妈现在年纪大,眼睛不行了,手指头也没以前灵活,不过现在咱们村里日子比之前好过,她也有空闲时间教小弗绣花。”
孙秀芹倒是看的开,她妈本就出生贫农,被送去地主家当丫头,学到了绣花本事,已经是幸运了。
要不是这门手艺,在父亲亡故后,她也不可能孤身一人将她和哥哥两个孩子拉扯大。
“老祖宗的智慧是我们的宝贝,失传就可惜了。小弗,你要好好学。”
吉秋萍是个教育工作者,看待问题的角度更全面深远。
“嗯,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梁书弗重重的点头。
吉秋萍站起来打开柜子上的双鱼锁,将帕子收了进去,然后拿了十块钱给孙秀芹。
“秀芹,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
当初修补之前本来说好的价格是五块钱,可相处这么久,吉秋萍是真心喜爱孙秀芹和两个女孩,再加上为了修补这帕子,她们费了不少心,她都看在眼里。
所以吉秋萍拿了两倍的酬劳。
“吉老师,我不能收!”
孙秀芹也有同样的想法。
她本是想接个绣活赚点钱,可吉老师和她十分合得来,在医院也一直照顾她和瑶瑶,这钱她不能收。
“快收下,别和我客气。你这又是买线又是钻研,花费了不少心思,不收我怎么能过于在意的去。”
“吉老师,真不是我客气。能看到大师的绣品我已经很满足了。您还这么信任我,让我在上面动针线。这块帕子上的绣花教了我很多,我都没出学费。”
这年代,拜师要在师父家里打杂三年以上,师父才会给教一些皮毛。
像大师绣品这种珍贵之物,想要摸一下看一下,还要看师父乐不乐意。
所以孙秀芹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梁书弗捧着乐口福,眼睛滴溜溜看着两人推辞。
她跳下高凳,“你们不要互相推辞了。吉奶奶,我妈是把您当成了自己家尊敬长辈,你也把我们当成了亲近的小辈,既然如此,互相之间就别这么客气了。”
梁书弗是话一落,吉秋萍和孙秀芹相视一眼,然后都笑了出来。
“对,小弗说的对。”吉秋萍忽然打开了新思路。
“小孙,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孙秀芹此刻因为激动,脸有点红红的,听了吉秋萍略带紧张的话后,连忙点头,“您说。”
“我想认小弗和瑶瑶当干孙女,你看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