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渡桥运河码头,人流如织,客船与货船分两处靠岸,等轮到孟姝等人下船时,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众人在夏荷带领下走到一处空地候着,菊裳姑姑正与唐府来接人的管事寒暄。
不大会儿,货船的管事也过来汇合,接着两名管事便一同去往货船边上清点货物,菊裳招手,夏荷带着一群人依次上了几辆灰布马车。
孟姝不耐与人拥挤,便落在了后头,正好看到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一脸慌张的找上菊裳,在孟姝登上马车前,菊裳一张老脸惊怒万分。
马车过了码头闹市,疾行了近一个时辰在一处庄子前停下。
这里是唐府在临安郊外的庄子,也暂时用来安置新到的丫鬟小厮们,夏荷在船舱里就提前说过,今年新入府的下人们需要统一在这里洗去污秽,领了衣裳再学七八日规矩。
众人下了马车也不敢多看,仍是夏荷在前面带着。
只是还没等到进门,菊裳避过庄头,似是随意指了三人,也没说为何要留下她们,孟姝打眼儿看到留下的这三位姐姐在众人中容貌中上,急忙低下头小心挪到墩子身后。
可惜菊裳还是指了她。
其余人包括墩子只当是单独留她们要办差事儿,有几个还隐隐有些羡慕,最后也只能跟着夏荷进了庄子大门。
“你们四个随我来。”
菊裳示意孟姝四人上了一辆马车,随后她咬了咬牙捏着帕子也登上马车,车厢角落里那位妇人正在抹眼泪,一脸愁苦的样子。
孟姝依稀记得眼前三位姐姐是叫福子、春丫和招弟,在船上朝夕相处了半个月,她们的性子都是有些胆怯的,此时缩在车厢一角也不敢说话。
“菊裳姑姑,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孟姝挽着胳膊上的包袱,也有些忐忑。
菊裳上了车便闭目养神,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孟姝心猛地一沉,这可大大的不妙,此时也管不得许多,她强装镇定伸出小手悄悄撩开车窗的灰色布帘,瞧着马车似乎是往城里方向。
“逃奴打死不论,收起你的小心思。”
菊裳眼睛也没睁开,声音透出一丝阴寒。
约莫申时,马车最终停在胡同尽头一座小小宅院,下车时孟姝闻到一股清新的艾草味道,再过两日就是端午了。
随菊裳和年轻妇人进了院子,孟姝四人便被安置在了厢房,随后挂了一把锁头,菊裳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之后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春丫她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略显清秀的脸上慌乱之色更甚,三人趴在窗户旁大喊。
门外的年轻妇人背过身蹲在门口守着,眼泪流的不要钱似的。
“求门外的姐姐发发善心,不知我们要被转卖到哪里?”孟姝浑身冰冷,到了这时傻子也知道出了变故,菊裳大概是出去找买主了。
这似乎是临时起意,原因估摸就是因为门外的女子。
那女子抽抽嗒嗒,头也没抬起来,自然也不会跟孟姝说什么。
入夜,菊裳提了一篮子馒头进来,见她们几个各自瑟缩在墙角,开口喊道:“你们如今身契在我身上,且没记到唐府的下人册子上,要怪只能怪你们长得有几分颜色。”
她将篮子放在地上,顺势坐在窗下的旧藤椅里。
“也不用想着逃,大周还没出现过活着的逃奴,便是说出去你们也还不算唐家的下人。”
见四人仍旧不动,菊裳也不再说什么,干脆喊柳娘进来将馒头提了回去。
不多时来了一位穿着绛红色绸缎衣裳的婆子,门外的柳娘提了油灯陪着进门,婆子借着一豆灯光挨个看了看,撇撇嘴道:“怎么还有个小的,这我们楼里可不要。”
菊裳亲自提了油灯往孟姝跟前凑近了些,陪笑解释:“这丫头虽才十岁,但生的好,还是童生之女,识字绣花都擅长,你们且养几年好好教着,难保不会重现昔日娇娘的风采。”
娇娘是春风楼四年前力捧的花魁娘子。
婆子听完童生之女四个字明显心动了不少,指着春丫三人说道:“这几个好说,这边上的小的最少还要养四年,也不知她资质如何,我们春风楼只能出三十两。咱们头回打交道,其余的便算四十两。”
到了谈价阶段,菊裳明显松了口气,与婆子一道出了门。
孟姝此刻正蹲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紧紧握住藏于衣袖中的匕首,心中一片悲凉。
难道真的要被卖入青楼了吗?若命该如此,倒不如一死了之。
就在这时,突然身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孟姝惊愕抬头,只见对面的招弟以一种决然的姿态,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自己身后的墙壁。
几滴飞溅的血珠落到孟姝脸上。
变故来的突然,耳畔还充斥着春丫福子惊恐的尖叫,孟姝下意识的擦了擦脸上温热的血,才后知后觉:招弟寻了短见。
菊裳听到声音赶来时招弟已然不行了,临死时,她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想要努力看清这个世界,却又无力地慢慢闭上。
原本紧握的双手,也随着生命的流逝缓缓松开,很快就没了声息。
小院里的慌乱暂且不提,当夜孟姝三人被捆到一辆马车带到了春风楼。
只是因招弟的死都受到惊吓,夜里冷风一激便发起了高烧,孟姝感觉身体一忽儿冷一忽儿热,被扔到柴房时,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临安郊区的庄子里,下半晌墩子等人被挨个拎着狠狠搓洗了一回,就连头发都用香胰子揉搓过两遍。
墩子从来都没觉得这么松快,听庄子上的姐姐说,一块加了茉莉花的香胰子便值五百钱,暗道唐府财大气粗。
莫不是吃饭都用的金饭碗?
轮到排队领衣裳时,又有一批人进院,领头的姐姐说也是新买来的下人,不过那一批男子居多。
直到天黑下来,夏荷安排完房间,墩子才逮着空儿问孟姝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自然没人能回答她。
等孟姝再睁开眼,已过去了一天一夜。
她只觉得眼皮沉重极了,浑身没什么力气。打量四周,自己依旧在柴房,只是现在身下垫了一层褥子,药味弥散,角落里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看着药罐子。
听到动静儿,那人麻利的倒了碗药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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