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我有一事不明啊。
“既然叶秀峰在你们党通局下了‘追杀’令,你为啥不自己上手。
“这要抓住了,你们叶局长少说也得给你升个少校吧。”
余则成夹了一筷子羊肉,涮了涮,蘸着酱边吃边问道。
“我傻……傻啊。
“季伟民敢这么搞,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上边的大员以及叶局长本人。
“谁明着去抓他,就代表着很可能审出内幕。
“受赏是别想了,被清除那是肯定的。
“这帮人嘴上全是仁义道德,那……那心里全是刀子、毒药。
“知道多了,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事只能你们去做。”
谢若林干笑了一声。
说着,他放下筷子,走到楼梯的扶栏间,把左腿塞进了围栏里。
然后猛地使劲一别。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他身子一翻从几级楼梯上摔了下来。
洪智有和余则成都看傻了。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老谢,你这……这是?”
“扶我起来!
“咱,咱接着聊天,接着涮。”
谢若林满脸痛苦扭曲道。
“跌打药在哪?”洪智有问。
“别……别。
“那玩意味冲,影响胃口。
“别糟蹋了这几盘精切的好羊肉。”
谢若林一擦满头冷汗道。
“老谢,你,你这玩的是哪一出啊?”余则成也跟着结巴了起来。
“上次我帮孙传志从你们那边买了假情报。
“十几根金条啊。
“结果是假的。
“还害他的小情人朱燕被杀,又赎人了近百根金条。
“他现在恨我比吴敬中还狠。
“我要不瘸,抓季伟民的差事,一定会落在我头上。
“我这叫以腿换命。”
谢若林眼一眯,很市侩的干笑起来。
“老谢,既然是这样,你干脆辞职得了。”洪智有建议道。
换了他,遇到这种要命的事。
肯定第一时间溜号了。
“老弟,我不比你,有个厉害的老丈人,青红黑三道通吃,海外、香岛底子打足了。
“我穷,也没啥背景。
“凭什么跟你们坐一桌啊?
“不,不就是我老谢敢玩命、够专业吗?
“没了党通局这块招牌,很多事就不灵了,搞不到钱,跟……跟死了有啥两样?”
谢若林眼眶微红,摩挲着手指头道。
“老谢,要不你替我去海外卖酒吧。
“就你这么玩,迟早得让人打黑枪。”
洪智有是真稀罕这个鬼才。
“再……再说吧。
“估计快了。
“不瞒二位,党国的、红票的、民主的我都接触过。
“人家红的,那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不管啥事,你甭管是拿命去填,拿金山、银山去砸,那是一定要办成的。
“你再看咱们,根子都烂透了。
“叶秀峰、毛人凤、白崇禧这都是一门心思打自己的算盘。
“照这么下去,我看悬了。
“一旦津海红了,到时候我就给洪老弟打下手,给你去香岛卖酒去。”
谢若林举起杯向二人敬了一杯。
旋即,又嘿嘿看向余则成:
“留下来估计也不错。”
“都好,都好!”余则成下巴一扬,举了举杯。
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吃完饭。
两人分头回到了家。
“智有,估摸着明天得开早会。
“你说季伟民的事,我要不要争取?”
余则成等在院子里,看了眼孙妈的房间,走到角落沉声问道。
“不用争,这事也会落到你头上。”洪智有道。
“为什么?”余则成不解。
“抓季伟民可是委员长下的令。
“这可是泼天的功劳。
“要陆桥山得了手,那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当副站长。
“李涯吧。
“搞行动是把好手,但有陆桥山掣肘,他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站长能用的人只能是你。”
洪智有分析道。
“同时,这对你也是个机会。”他笑着看向老余。
“再说吧。
“这种好事我可不敢想。”
余则成笑了笑,回屋去了。
洪智有进了屋。
小慧正在看书。
洪智有眉头一沉,上前看了一眼《中国之命运》。
嗯,这就很好。
“最近回来的挺早?”洪智有倒了杯茶,闲聊了两句。
打上次进了刑讯室,小妹比起以前少了几分皮性,更多了几分稳重。
看来说一千道一万,真不如老五抽她几巴掌来的好。
“是啊。
“你不是让我少去外边嘛,我就早点回来陪妈喽。”洪小慧道。
“刘闪最近没来找你?”洪智有笑问。
“哥,我说了……哦,有找,平时跟他在学校处的还不错。
“你不说嘛,刘闪有前途。
“反正交个朋友也没啥坏处是吧。
“至于往后的事,再说呗。”
洪小慧俏皮道。
“嗯,有这觉悟就行。
“小慧。
“哥只有你一个妹妹,我只想你活着,好好活着。”
洪智有摸了摸她的脑袋,欣慰一笑上楼去了。
待他刚一离开。
洪小慧赶紧翻开了书,书封皮是《中国之命运》,里边却是另有玄机,满满的红色能量。
“哥,活着有很多种。
“这世道又怎么能好的了呢?
“他们说你是津海城的二号特务……”
她低声喃喃而语。
洪智有站在楼道拐角的里,冷冷看着楼下纤瘦的身影。
良久,他快步上楼。
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最近怎样?
“郭佑良?
“好,我知道了。
“谢谢,明天茶楼见。”
“哎!”
洪智有推开窗,望着夜空轻轻叹息了一声。
翌日。
练完功,洪智有直接上了余则成的车。
“老余,小慧跟郭佑良在一块了。
“我昨晚问了李副校长,他们最近走的很近,很可能在谈恋爱。
“会是郭佑良的陷阱吗?
“我丝毫不怀疑,郭佑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洪智有道。
“智有。
“我对学联、地委、工运那边并不熟悉。
“而且为了确保我的隐蔽性,我没法去给你带话,那样容易让人联系到我。
“年轻人往往比我们更激进。
“小慧没被刑讯室的酷刑吓倒,只会变的更刚强。
“相比大多数的学生,她已经算是很优秀的战士了。
“既然选择了光明,那就接受、认命吧。”
余则成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道。
“问题是我怎么办?”洪智有道。
“向站长报备。
“然后顺其自然吧。
“大学生进步团体虽然受监控,但还没归类到红票,喊打喊杀的地步。
“不就是集会、喊喊口号。
“谅李涯他们也不至于上纲上线。”
余则成道。
“也只能这样了。”洪智有摇了摇头。
到了站里。
两人刚走上二楼,就被陆桥山给拉进了情报处办公室:
“听说了吗?”
陆桥山一脸正然问。
“听说什么?”余则成眨了眨眼问。
“党通局的季伟民利用鲁东经济调查团负责人一职,勾结地方战区军官倒卖大宗军需,被举报后携款潜逃了。
“委座大发雷霆,明令毛局长务必限期破案。
“现在全国各站都行动了起来。
“这可是委座要的大鱼。
“想想洪老弟,办了个柯成武,连升三级。
“这个季伟民也一样,谁要抓到了,少说官升一级,还能在委座那露脸,指不定还有顿便饭吃。
“那就是直接原地……”
陆桥山比了个一飞冲天的手势。
“这么重要的差事,肯定没我俩的份。
“再说了,抓捕行动向来是李队长和你负责的。
“山哥,提前恭喜你了。”
洪智有笑盈盈道。
“老弟。
“不一定啊。
“张四爷的事,站长跟我这疙瘩是解不开了。
“推侯运来出来跟我打擂台,不就是证明吗?”
“这种大功他肯定是不会给我的。“顶多是让我协助。
“这活铁定还得落李涯手里。”
陆桥山两手拱着喇叭道。
“问题是李队长有处罚令在前,他就算立功也没用啊。”余则成皱眉道。
“嗨。
“处罚不处罚,不就是老头子一句话吗?
“他就是建丰的人。
“要抓了季伟民,建丰还不得在老头子跟前把李涯给吹天上去啊。
“到时候别说副站长,直接大手一挥站长位置都有可能给他。”
陆桥山一脸夸张的说道。
“不会吧,甲种站站长至少得是将官。”洪智有道。
“是将官。
“别忘了那些外派香岛、海外的狗屁将官,论资格有几个比你我老。
“戴老板在时,一句任务需要,分分钟叙衔少将。
“李涯在延城待过,还是潜伏失败者,但就这点破事,被建丰和国防部那帮人当成是什么狗屁英雄。
“抓个季伟民,更不得了。
“封将,不是不可能啊。”
陆桥山道。
余则成看了眼洪智有,没说话。
“老陆,你的意思是?”洪智有心领神会,代他问。
“我的人反应,李涯昨晚在办公室给建丰打过电话了,今天一早就在整顿人马,从你的装备室领走了三百发子弹。
“这就是摆明了要大干一场。
“我的意思是,你和智有谁把这摊活担下来。
“兄弟我一定尽全力配合。”
陆桥山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
“我就算了。
“陪女人跳跳舞还行,抓人……”
洪智有摇头笑了笑。
“那就老余。
“你必须得担起来。”陆桥山指向了余则成。
“别,别,我就一个小小机要室少校主任,跟在你和李队长屁股后面听吆喝还行。
“这种‘大仗’还轮不到我独当一面。”
余则成一如既往的谦逊。
“老弟,我这副站长位置都已经板上钉钉了。
“郑局长已经提名。
“毛人凤是点了头的。
“九九八十一难,最后一难了,你必须得给哥扛起来啊。
“别忘了,比起李涯什么狗屁英雄。
“你可是得到戴老板亲自认证、嘉奖,孤身击毙李海丰的正牌英雄啊。
“论资历,你跟李涯是同学。
“这活你完全可以干啊。”
陆桥山极力游说道。
他越着急,余则成越是谦让。
最后急的陆桥山都跳脚想打人了,余则成才不紧不慢道:
“老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试试吧。
“先说好,我可以替你扛事。
“情报方面你得全力支持我。
“抓到了,是党国之幸。
“抓不到,你可别怪兄弟无能。”
“放心吧,一定会抓到的。”陆桥山拍了拍他的肩道。
“那我俩就走了。
“哦,不介意蹭一杯咖啡吧。”
余则成笑道。
“当然,以后你们就把这当成咖啡厅,没事常来,想喝就自己倒。”陆桥山指着刚磨好煮透的咖啡道。
余则成取了杯子,两人各倒了一杯去了。
“呵呵。
“抓到,党国之幸。
“你想的美!”
陆桥山轻呸了一声。
他只想余则成去扛住李涯,可没想余立功。
季伟民是那么好抓的?
有情报,老子自己抓不好吗?
洪智有来到站长室,日常擦拭书桌。
泡茶。
切水果。
没一会儿吴敬中背着手走了进来,急匆匆道:“智有,别擦了。
“把陆桥山和李涯……对了,还有余主任叫到会议室,我要临时开个紧急会议。”
“好的,老师。”
洪智有领命。
他有注意到站长用的是“余主任”。
往往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予以正事、重任,才会称余则成的职务。
看来站长的心思和自己猜的一样。
是打算扶余则成上位了。
吴敬中拉开抽屉,摸了两根金条塞进了兜里。
昨儿放姓许的,余则成搞了不少外快。
晚上吃饭,本来打算分点的。
结果,光聊乐子和搞钱,忘给了。
正好,季伟民案发。
要能借这个机会把余则成推上来,那就是万事大吉了。
当然,抓季伟民有难度。
但总归有点希望,还是要试试的。
“先到关中为王上……”
他揣好金条,背着手哼着小曲走出了办公室。
到了会议室。
几员干将已经入席。
见了吴敬中,几人齐齐起身问好。
“坐。
“各位听说了吗?”吴敬中笑问。
“站长说的是季伟民的事吧。
“昨晚就听说了,国之蟊贼,连前线将士的冬衣,数十万件都敢掉包,真就当千刀万剐了他。”
李涯并非话多,而是在向站长表明态度和出征的意愿。
“是啊。
“这件事的臭味已经飘散到世界各地,连美佬都闻到了,杜鲁门还专门召见了大使前去问话。
“并对咱们的军援表示了怀疑。
“党国颜面扫尽,委座是大发雷霆啊。
“叶秀峰心里有鬼,明着喊严查,实则拖拖拉拉。
“委座现已把缉拿工作交给了保密局。
“各位,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
“来吧,议一议谁来接这活吧。”
吴敬中笑看众人。
“站长,抓人向来是我行动队的事。
“这还用问吗?
“这等蟊贼,我是一定要抓的。”
李涯侧脸一扬,装都不带装的。
“那好,就李……”
吴敬中看了眼众人,故意装作要拍板的样子。
“李队长,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抓季伟民不合适吧?”陆桥山笑盈盈的开口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
“上边只说不能晋升、嘉奖,没说不允许抓季伟民吧。
“再说了。
“戴罪立功,不立何来的功?”
李涯冷笑道。
“问题是,董成是你杀的。
“袁佩林也是你丢的。
“你去抓季伟民,谁知道会不会又让袁佩林跑了。
“从过去发生的事情来看。
“李队长抓学联、工运、印刷厂之流的能力我还是认可的。
“但要说抓大鱼。
“说真的,我没看出你有何手艺可言。
“哦,藏人还是可以的。
“抓人嘛……这一个月来,你丢人现眼的事干了不少吧。
“我怕站长把这活交给你,将来津海站会成为笑柄。”
陆桥山冷笑道。
“姓陆的,你!”
李涯快要气死。
“李涯,桥山说的对啊。
“你接连丢手艺,下到站里的人,上到总部早已十分不满。
“抓捕袁佩林,事关党国颜面,容不得半点马虎。
“依我看,李队长其心可嘉,行动嘛,另选他人负责较好。”
吴敬中表态了。
“他人,谁啊?
“陆处长么?”
李涯不满问道。
“站长,属下愿为委座和您分忧。”陆桥山厚着脸皮争取道。
“桥山,你要负责情报,再兼顾抓人,未免顾己失彼,容易出错。
“依我看让则成去吧。
“刺杀过李海丰,戴老板亲自嘉奖的青年战士。
“资历跟李队长是同学,青浦班的老人了。
“二位以为如何?”
吴敬中连看都没看洪智有,只问李、陆二人。
虽然洪智有现在是科长,有了入座的资格。
但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是不会给自家“姑爷”找麻烦的。
“站长,要余主任的话,我没意见。”陆桥山笑道。
“李队长,你呢?”
吴敬中看向李涯。
李涯看着余则成,脸色有些愤懑、难看。
他很清楚。
即便自己拿到了资格,陆桥山也一定会拖后腿、使绊子。
还不如卖余则成个好。
想到这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余主任的话,我没有意见。”
“那行,就这么定了。
“抓捕季伟民的工作交由则成负责,散会。”
吴敬中点头拍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