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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6章 航海客
    “慈不掌兵?”秦玄策喃喃了一声,愣愣看着王笑眼中的狠色。

    对于秦玄策而言,战争的残酷他比王笑见识过更多。但他经历的战争是双方兵马的厮杀,而不是面对弱小平民惨无人理的欺凌。

    建奴入塞多次,楚朝北方四省的惨状他也听过无数次。但只到今日亲眼所见,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真正入了他的耳,他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残酷……

    “但,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办?!”王笑猛然喝骂道。

    “你以为我看起来很轻松?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些?我难道不想呆在京城守着心上人们舒舒服服过日子?但,这楚朝已经病入膏肓了,亡朝灭种指日可待!秦玄策,你给我看清楚今日这西平堡里的一切!你再敢有一丝犹豫,来日这一切便会发生在锦州、在京城、扬州、南京……天下之大,你和左明心一个容身之处都不会有!”

    秦玄策被王笑一推,摔在马下。

    他武艺高超,比王笑不知高了多少倍,但这一刻竟是没反应过来。

    马上和地上的两个少年彼此对视着,沉默下来。

    ~~

    王笑与秦玄策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一点,左明心看得最清楚。

    她曾在内心下过评断——“玄策看似不羁,仿佛一身匪气。但其实心底善良;看似游戏花丛,但实则用情专一。他身上所显出来的浪子气,是用于在辽东的风气中掩饰自己内心的柔软。

    至于怀远候,外表看似纯良听话,实则心机沉深;看似守正君子,实则多情风流。”

    ……

    彼时,这样两个性子不同的少年互相看了一会,最后还是秦玄策先服了软。

    “知道了,我只是想说:如今此例一开,关宁铁骑的军纪坏了,以后就再难改了……”

    “以后?”王笑却是依然冷笑:“没有以后了,我领着他们过辽河,便没想过活着回来。”

    秦玄策一愣。

    王笑抬手指着秦玄策,淡淡道:“你今夜便上贺琬的船,我让他送你去京城。”

    “我不走!”秦玄策吼道,“攻克沈阳我必是首功……”

    “谁告诉你我要攻克沈阳?”王笑道:“没有二十万大军携带大量的粮草、器械,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长期作战的布署,你还妄想攻下人家的盛京,做什么梦呢?我不妨直说,这次,我们就是去送死的。等入塞的八旗主力回援,我们就可以去死了!”

    秦玄策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成不了什么名将,你性子软又惯会吹牛,跟你叔叔们比起来也平庸。跟着去也没什么意义……登船回去吧,你祖父也是这个意思。”

    秦玄策目光望去,只见王笑的眉头皱着,颇有些嫌弃的样子。

    这几天以来,王笑时不时就要贬低他一顿,他之前只当是玩笑话,没想到王笑竟是真嫌弃自己……

    秦玄策只觉一盆冷水颇下来,心中涌起巨大的失望。

    两场胜场下来,一腔豪情在胸中堆垒……到这一刻才明白,又是徒劳无功。

    他脑中又想到左明心那一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下一刻,王笑挥了挥手,几个亲卫围过来,押着秦玄策,往河边的大船行去。

    ~~

    贺琬正一手架着一个算盘,另一只手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拨弄着。

    “依返程时间存粮算,还可以再带两百七十一人,剩下的俘虏不许再上船。”

    “那……”

    “杀了吧。”贺琬吩咐道。

    “放了吧。”有人说了一句。

    贺琬回过头,便见王笑拾步上了甲板,还冲贺琬打了个招呼:“你好啊,资本家。”

    “侯爷要是把剩下这些包衣放了?那你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已经暴露了,西平堡上狼烟一起,明日便有建奴大军赶到。”王笑道,“但,暴露了也好。”全本

    贺琬点点头。

    “西平堡的粮草你也派人运走,我不带辎重。”

    “贺某已经算过了,船舱就那么大,搬不完。”

    “知道了,剩下的我处理。”

    两人寒喧了几句,王笑又道:“玄策就托你带回京城了,你照顾好他。还麻烦你去一趟锦州,带走秦家的老小妇孺……秦小竺必须带走。另外,告诉我大哥二哥,产业园的份额以及我手上所有钱粮,分一半给秦家……”

    “到时锦州城不要了?”

    “要不了了啊……”

    贺琬望向辽河东畔,低声道:“秦成业卖了麾下三万男儿和宁锦防线,换了他一家人的富贵安稳?”

    他说着,感到有些不齿。

    王笑摇了摇头,笑道:“事情从另一方面看,又何尝不是秦成业与辽东兵抛掉性命,换来关内无数百姓今次免遭建奴主力屠戮?”

    贺琬微微一愣。

    “他是那样的人吗?”

    “谁说得清别人是什么样的人?事非功过,且由它去吧。”

    王笑说罢,看着贺琬,脸色郑重起来,低声道:“那件事,准备好了吗?”

    “小珠儿……不对,你二哥亲自在办。”贺琬道,“送我登船之后,他便也准备启程。”

    “好。”

    此事密,不必多谈,王笑便点点头,又摆了摆手。

    ——成败便在此一举了啊。

    他想了想,在甲板上坐下来,看着辽河的河水流淌。

    “我有几件事与你交待。”

    “侯爷但请吩咐。”

    “别这么严肃,我只是与你闲聊。你是我大哥的朋友,我与你接触不多,但我极欣赏和看中你,我知道以后你将大有可为。”王笑缓缓道:“如今,已是十七世纪中叶了……”

    贺琬有些听不太懂。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王笑身上,他能感受到一种伟大的前景。

    这或许只是一种直觉,但就是这个直觉驱使着贺琬听从王笑所言。

    现在,王笑也许要给他掀开幕布。

    “一百多年前,大航海时代便已开始……四、五十年以前,荷兰、英国相继成立东印度公司。欧州已开始殖民主义,他们自组佣兵、发行货币,在世界各地建立殖民地,建立工厂,进行掠夺与垄断……”

    “现在,正是他们进行原始资本积累的时候,他们以武装占领、海盗式的掠夺、欺诈性的贸易、血腥的奴隶买卖……种种手段,从各国剥掠大量的财富。从黑奴、牙片、硝石,到茶叶、肉桂、棉花、靛青,只要是能带来财富的东西,他们什么都卖,也什么都抢……”

    王笑说了很久,最后道:“整个世界的财富都在随船向欧洲汇流,这个过程也许要持续一两百年。”

    “你说,这手段是何等的肮脏与邪恶?!”

    贺琬悚然而惊。

    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白银与黄金的海洋……与之相比,贺家那一点小小的家产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只见王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和一卷明晃晃的圣旨,交在他手上。

    “我此去沈阳,未必回得来,便先把这些交给你。”

    贺琬伸出手,接过。

    他以为这是自己领炮船来西平堡的奖赏。

    但下一刻,王笑缓缓又说起来。

    “从现在起,你和你的船挂上怀远侯的旗号,代表我们大楚王朝,我要你……不对,是父皇要你去……分一杯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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