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知道。”杜青窈拢了拢斗篷,低头轻轻一笑,“萧明镜都告诉我了,皇帝之所以不许他双手染血,只是因为亏欠他母亲太多,所以皇帝想把这江山干干净净的交到他手里。皇帝一心修仙炼丹,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见着已死的心爱之人。”
说到这儿,杜青窈抬头望着傅婕妤,面色平静至极,“我与萧明镜都不想赴其后尘,到失去之后才知道所谓的荣华富贵,不及心爱之人一颦一笑。”
傅婕妤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帝王宠爱萧明镜,其实早就暗示了一切,哪有宠爱皇子又不许其沾染朝政的道理?左不过是公告天下,其子继位将是名正言顺。”想了想,杜青窈掸落头上的斗篷帽,露出了那枚铜簪。
傅婕妤瞪大眼睛,“他竟将这个给了你?”
“对!”杜青窈点头一笑,“在我还不知情,还未记起的时候,他便以江山为聘,许我为妻。”
“你知道了!”傅婕妤面白如纸,“这铜簪里藏着皇上早早写好的传位诏书。”
“是!”杜青窈颔首,“他告诉我了,不过……对我来说,这只是他许我的天下,与这南硕朝廷没有任何关系。里面的东西,对
我们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傅婕妤苦笑着红了眼眶,“皇后处心积虑,我原以为到了难处,却没想到还有更为难之处。”
“皇后娘娘假意病重,对您施以策略,对姚家下手,甚至于当年温家的事也是她捅出去的,是她挑唆了皇上,是她灭了温家,所以这笔账也该还了。”杜青窈冷了眉眼,“不过,不需要咱们动手,她自然有她的好去处!”
“她是皇后。”傅婕妤道,“你能拿她怎样?没有错漏,不得废后,总不能杀了她吧?”
“自然不能,我还得让她如愿以偿的登上太后之位。”杜青窈阴测测的笑着,“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荣耀半生,孤独终老!”
傅婕妤仲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皇后膝下无子,便杀了废太子的生母樱美人,这才将太子殿下寄养在膝下。方才我去了一趟安康宫,便是告诉了太子这件事,太子一直在追寻着生母之事,如今他知道了……”说到这儿,杜青窈含笑望着傅婕妤,“娘娘以为,来日太子荣登帝位,能容得下杀母的仇人吗?”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傅婕妤斩钉截铁。
可这话也有另一层意思。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与萧明镜之间没有仇恨,上一代人的恩怨为什么要牵连到我们这一代?连我舅舅温酒都能想得同,我与萧明镜何必作茧自缚?”杜青窈叹息,“我们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想重新生活,婕妤娘娘您愿不愿意……”
她想问的是,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
傅婕妤被困在宫里一辈子,也该是个头了。
然则,傅婕妤没有回答。
困在宫里一辈子,又好似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跟这冰冷的宫禁融为一处。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会逐渐磨灭人的意志。
一直到杜青窈离开,傅婕妤也没有回过神。
“娘娘?”三秋慌了神,“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奴才。”
傅婕妤呐呐的回过神,忽然间潸然泪下,“我活了半辈子,还不如几个孩子活得通透,世人看我不管闲事,觉得我看什么都格外的清楚,却不知最看不清楚的还是自个的心。三秋,我累了!”
三秋红了眼眶,“主子既然累了,那就好好歇着。”
“歇着吧!”傅婕妤起身,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仿佛搁在心中那么久的阴霾忽然间一扫而光。虽然流着泪,但嘴角却挽起释
然轻笑,那样的莞尔嫣然。
这皇宫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忽然有些想念宫外的杨柳低垂,想念碧海蓝天里,那自由自在的风筝。
春光明媚,正是踏青好时节,杏花枝灿白如雪。
萧明镜伤着心脉,但能醒来着实不易,又因着躺在床上太久,所以手脚都有些麻木,一直养了数日才稍稍恢复了气力下床,不过心脉受损想要恢复并非一朝一夕,以后的日子里必须好生养着才行。
风吹着满枝头的杏花白,那样的素洁无暇,宛若当年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她满脸的泥巴,却挡不住眼中的纯洁无瑕。
“殿下!”云砚急急的跑来,一抹额头的汗珠子,穿着粗气行礼,“殿下,皇上训斥了镇国将军府,还褫夺了镇国将军的将军之位。”
“因为沈金凤的事情?”杜青窈问。
云砚连连点头,“对!沈金凤死了,死后尸身被抛在街头,所以消息传到宫里,皇上大怒,说是镇国将军府德不配位,薄情寡义。如今京城百姓都在议论此事,恐怕……”
“德不配位?!”杜青窈笑了笑,“有权势便罢,要这德作甚?唯有为君者才需要这德才兼备!”
“所以,姚家的人当不
了皇帝。”萧明镜依在软榻上,瞧着杜青窈站在树下,摊开掌心去接被风吹落的杏花花瓣。
她回头望着他笑,漫天杏花烟雨纷纷扬扬而下。
“殿下!”云砚喘着气,“如此一来,岂非激怒镇国将军府?”
“魏无衣说,皇上近来服食丹药的次数越来越多。”杜青窈抿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萧明镜拾起落在毯子上的杏花,长长的黑鸦羽半垂着,不叫人看清楚他眼中的真实情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有些人希冀风花雪月,本就不该落在这帝王家。”
语罢,他捂着心口低低的咳嗽着。
“萧明镜?”杜青窈骇然,慌忙转回,矮身坐在软榻边上,神色焦灼的望着他,“是不是又疼了?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你的身子已经不似寻常人,定要小心的养着。”
萧明镜抬头看她,眸中不改往日温柔。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徐徐的替她拨到耳后,磁音宠溺的轻语,“真是个小傻瓜!”
然则下一刻,一口鲜血匍出唇,瞬间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襟。
宛若杏花染血,妖艳而刺眼。
“萧明镜!”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