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孙敏终是忍不住扑了上来,快速推开钳制杜青窈的奴才,将杜青窈从地上搀了起来,“婕妤娘娘怀有龙嗣,奴才们岂敢造次,左不过此番无故作为,免不得要给司礼监一个解释。”
“狗奴才,竟敢拿司礼监威胁我?”杜淑歌面露愠色,“饶是得皇上恩宠又能怎样?奴才终究是奴才,就算坐在司礼监首座的位置又能拿我怎样?”
“娘娘所言极是,奴才始终是奴才,就算坐在司礼监首座的位置又能拿娘娘怎样?”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响,掷地有声,凉薄入骨。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而来的,是绯衣玉带之人。佛串子在手,眉眼噙着笑,却始终笑不达眼底。唇角带着笑,却让人见之肝颤。
近前,万千里躬身浅礼,“奴才给婕妤娘娘请安!”
“哼!”杜淑歌转身便回了软榻。
虽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阉人,然则这是皇宫,阉人的分量断然不敢小觑,尤其是皇帝跟前伺候的阉人,尤其是眼前这位司礼监首座。
万千里的手段,杜淑歌耳闻已久。
许是因着被撞个正着的缘故,杜淑歌的面上有几分慌乱,言语间敛了之前的犀利狂妄。毕竟这是宫里,保不定来日
还有用得着司礼监的地方,若是早早的得罪了万千里,断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万公公怎么过来了?”杜淑歌慵慵懒懒的垂手。
晨露慌乱的跪在一旁,继续为其染凤仙花汁,却因为过分紧张而浑身轻颤,手上抖得厉害,抬头便可见主子狠戾眸光,不由的面色愈白。
“回娘娘的话,奴才奉皇上之命,送赏赐前来。”万千里的手轻轻摆了摆,便有奴才鱼贯而入,抬着箱子端着盘子捧着盒子,一一摆在了桌案上。
明珠千斛,珠翠琳琅,白玉簪头,金银器皿。
杜家大小姐自然不稀罕这些金黄银白之物,然则到底是女儿家,又是帝王赏赐,内心深处的虚荣被快速填满,免不得露出难掩的喜色,这是帝王宠幸的象征,是后宫每个妃嫔所希冀的荣耀。
“嫔妾谢主隆恩!”杜淑歌喜不自禁的谢恩。
悄悄一抬头,竟未能见着万千里脸上有任何的情绪变化,杜淑歌的心头不由紧了紧,莫非是方才的话激了他,以至于万千里便在心里恼着她,所以……
然则还不等杜淑歌开口,万千里的视线已经温温凉凉的落在了打着赤脚的杜青窈身上。
心下已经,杜青窈慌忙退后一步,以裙摆遮住自己的双
脚,免得人前失礼受到责罚。早在万千里进来的时候,杜青窈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之前险些死在万千里手里,想想都是心有余悸。
“香坊里如今倒是愈发不中用,连个奴才都管不住,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使唤。”万千里周身戾气微腾,言语间更是冷冽无温,“哼……”
那一声鼻音,连杜淑歌都觉得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悉数立起。
谁都听得出来,万千里这句“阿猫阿狗”说的是谁,听到却也只能当做没听到。
督主动了气,后果很严重!
“还不滚!”说话间,万千里拂袖转身,连冲着杜淑歌行礼都免了。
即便如此,杜淑歌竟也没敢吭声,眼睁睁看着万千里一行人走出了殿门,带走了杜青窈和孙敏。如此这般,回头见着案头的赏赐,竟觉心里堵得慌,没了方才的喜悦之情。
杜青窈来不及穿袜,快速收了袜子在袖中,赤脚套着鞋快速跟上万千里一行人,这揽芳阁她是一刻都不想待着,尤其不想看到杜淑歌的嘴脸。
因着不敢招惹万千里,杜青窈和孙敏刻意走得慢一些,落在队伍的最后。
蓦地,队伍忽然停下来,孙亮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张脸黑沉得厉害,“脚脖子不想要
了,是不是要杂家给你剁了装两车轱辘?”
杜青窈眨着眼行礼,“公公此言何意?”
“何意何意?!督主有令,你,上去!”孙亮哼哼两声,“还不跟着。”
孙敏心惊,忙不迭拽住杜青窈,“你……”
“没事!”杜青窈拍拍她的手背,“你先回香坊去吧,我约莫要晚一些。若他要杀我,不必等到今时今日,司礼监杀人……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这话委实有些道理,万千里若是要杀人大可不必这般麻烦,一脖子拧断便也罢了!
思及此处,孙敏点点头,队伍浩浩荡荡离去之时,她一动不动的留在了原地。
万千里,想干什么?
杜青窈也在盘算着,万千里想做什么?因着上次没能弄死她,所以觉得她命硬挺好玩,打量着要像猫捉老鼠一般,先把玩一番再一口吞下?
若是如此,未免太狠了些,她倒宁愿给个痛快。
眼见着到了司礼监,身边的奴才井然有序的退下,连孙亮都紧赶着离开,留下杜青窈一人杵在院子里,脑子有些发懵。
什么情况?
再抬头,一直走在前头的万千里、万公公、万督主,终于慢慢悠悠的转过神来,脂白的脸与四周的昏暗形成鲜明
的对比,却也叫人瞧不清楚面上的神色变化。
幽暗的瞳仁里,无光无月,敛尽冬日霜寒。
“督主!”杜青窈行礼。
“知道本座为何留下你?”万千里幽幽的开口。
知道?
杜青窈还真不知道,世上最难猜便是人心,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猜中心思,想必万千里也没本事走到今日的地位。
深不可测,喜怒无常,才是至高者的标配。
“奴才愚笨,不知督主深意,请督主恕罪!”杜青窈跪地。
这个时候多磕头总是没错的,毕竟谁不喜欢高高在上被人崇拜?
“你哪里愚笨?”万千里居高临下的俯睨着她,鼻间轻哼一声,“明知杜婕妤要验明正身,却还是任由他们扒了自己的鞋袜,若无完全准备,如何全身而退?”
顿了顿,万千里扯了唇角,笑靥凉薄,“早在你去储秀宫之前,便已经料定有此结果。李辛夜,你还真是了不得!”
心,陡然沉入深渊。
万千里这话的意思是……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假冒的李辛夜?否则他如何知道杜淑歌扒了她的鞋袜,实则是在验明正身?
伏跪在地,袖中五指微微蜷握成拳,难不成今日真的要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