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沈元尔冷不丁站起身。
大概是太慌张,沈元尔持着杯盏的手止不住颤抖。所有人的视线,包括北定侯沈奎在内,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种如同锐刺般的眼神让她惶然失措,愈发颤得厉害。
沈奎一时间也没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间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女儿的心思,沈元尔一心要嫁给夜王萧明镜,之前是觉得时机不对,如今出了望北河一事,太子受责而病重不出,京中局势有望逆转。
夜王萧明镜虽然不被允许参与朝政,但他可以自由进出宫闱,得伺君前。说白了,皇帝对他是另眼相看的,而萧明镜这人很是特殊,虽为皇子却不像皇子,浑身上下透着置身事外的气息。
昔年故事繁多,但凡知道一星半点都明白这其中缘由。
沈奎一介武夫,当年的事情他没有参与,不过……数年前听闻有宫人一不小心提及了温家,竟被直接丢进了诏狱大牢里,生生扒了皮,足足剜了百来片肉才咽气。
如此可见,帝王心里的软肋是这辈子都跨不过的坎。
“臣女……”沈元尔杯盏在手,极力镇定心神,“敬祝吾皇龙体康泰,敬祝吾皇江山,国泰民安
!”
沈奎紧了紧手中的杯盏,瞧着她闪烁的眸光,心里隐约明白了些许,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慢慢悠悠的坐回原位。
御前赐婚之事,他之前就跟女儿商量过,元儿是答应的。
可现在看来,她似乎是反悔了!
可是……为何会反悔?元儿中意夜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明摆着一心要嫁给夜王,为何突然反悔?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宫宴上各怀鬼胎,原本倒是齐心协力,想着就望北河一事,在北定侯的支持下掀了太子。
谁知道阴谋诡计还没开始,就已经自损八百,而且被帝王一巴掌全拍死!
皇帝的脾气不好,这些年没少杀人,谁敢在帝王跟前造次?
于是乎,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贵妃姚氏早早离席,宫宴索然无味,毕竟她的目标不是宫宴不是帝王,而是帝王位。
“母妃!”萧明颖轻笑着跟在姚贵妃身后,“皇后娘娘病了,不能前来宫宴,您这会当家做主有什么不好,为何还要扫了父皇的雅兴?这般早早离席,您让文武百官怎么想?”
姚贵妃轻哼,“你以为你父皇看不明白吗?他年轻的时候,能算得你生无可恋。不过吃了十多年的丹丸,他早就生锈了,再也不愿意
去算计任何人。可这双眼睛,却还是亮堂的,只是心里装了东西,无暇理会旁人罢了!”“母妃……”萧明颖愕然,“很少提及父皇的心事。”
这件事,连萧明颖都只是偶然间听到母妃说过一两句,宫中之人哪个不是讳莫如深?十多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父皇一夕之间,性情大变?
听得这话,姚贵妃顿住脚步,眸光凉薄的盯着萧明颖,“管好你自己的嘴,少问!”
“母妃?”萧明颖不是个好打发的,从小被人捧在掌心里骄纵惯了,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与母妃乃是骨肉血亲,母妃为何连我都防着?”
“闭嘴!”姚贵妃冷着脸,“你以为这后宫之主那么好当吗?没听到你父皇方才说了什么?”
“父皇有心保着太子,皇后也跟着表明了态度,势要同太子共进退。”萧明颖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可我觉得父皇未必是真心喜欢太子,只不过忌惮着郑家罢了!”
“郑家执掌兵部多年,并且与朝中不少官员都有私下联络,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不可擅动。但是你以为仅仅凭一介兵部尚书便能震撼你父皇,那你就想错了!”姚贵妃缓步往前走。
长长的宫道上,风吹宫灯
摇晃。
抬头是满开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响声震彻苍穹。
“是顾及阜城叶家?叶家富可敌国,想来……”
还不待萧明颖说完,姚贵妃已然嗤之以鼻的笑出声,“士农工商,叶家富可敌国又如何?能改变他的地位吗?颖儿,你太天真!好了,这种事交给你三哥处置,你只需管好你的夫君便是!”
说起这个,姚贵妃凝了眉头,有些愁虑的望了一眼萧明颖的肚子,“这么多年了,你的肚子怎么一点都不争气?母妃生了你们三个,你却……”
“母妃!”萧明颖面色骤变。
子嗣一事,是她的痛脚。
这些年她虽然嚣张跋扈,可……到底也有了软肋。
嫁给君安轻这些年,她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君家又是单传,若是她再不能有一儿半女,恐怕就连帝王也会看不过去,要给君安轻纳妾了!
一想到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而自己无所出的同时还要忍受别人的孩子,喊自己的丈夫作爹,萧明颖便气得浑身直颤,恨不能咬碎后槽牙。
“你身为君家的儿媳妇,理该为君家谋划,若是一直无所出,别说是他人,便是母妃也得为君安轻择个稳妥的女子做侍妾。”姚贵妃握住女儿的手,“不
过是侍妾罢了,但是自己挑的人,用着放心!”
萧明颖绷紧了身子,“母妃,我不想……”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君如年身为当朝丞相,若是因为你的问题而不能为君家传宗接代,他必定不会与本宫同心同德。”姚贵妃语重心长,“颖儿,你当知道轻重!”
语罢,姚贵妃扬长而去。
萧明颖站在原地,眼眶泛红鼻尖泛酸,“传宗接代?!呵……果然,都逃不开这一劫吗?”
藤萝哽咽,“公主?”
“公主又如何?在母妃心里,永远都只有三哥。我骄纵任性,我无理取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宠爱!”萧明颖笑得何其嘲讽,“藤萝,你都听到了吧!我母妃要我亲自,送女人上我丈夫的床,生下我丈夫的骨血。”
她仰头,使劲的憋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流下来,“而我,还得笑着帮他们养孩子,看着他们生了一个又一个。最后除了主母的位置,他们什么都不会留给我……”
宫墙柳,锁春秋,笑叹人间无白头。
月色正好,清辉遍地。
烟花绽放过后,留下天际一团团雾云,七彩缤纷甚是好看。
“其实你不必特意来守着我,我不会再像上次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