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瑶原就拽着杜青窈,是以杜青窈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头发丝的颤抖,方春瑶都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的杜青窈,面上的白不是病中的白,是那种惊惧与惶然并存,却又极力镇定的孱弱。
“幺儿?”方春瑶转身,眉心蹙起,“这位小主是在喊谁?奴才不叫青窈,奴才是香坊的方春瑶,不知小主是哪家的,若是入宫赴宴寻不着地方,奴才倒是可以给小主指路。”
杜幺歌的视线就这么直勾勾的落在杜青窈身上,“青窈……”
杜青窈终是转了身,面上一扫此前的惶然,坦荡而苍白,就像是全然不认识眼前之人,“奴才李辛夜,不知小主是在找人还是在找路?”
“你真的不是我姐姐吗?”杜幺歌面色凄然的上前,缓步走到了杜青窈的跟前。
杜青窈环顾四周,诧异的自指,“您是说……奴才吗?”
“二姐姐,此处除了你还有旁人叫青窈吗?青窈,杜青窈!”杜幺歌敛了眉眼,这副楚楚可怜之态,哪家男人见了不得心疼?
“这位小主怕是认错人了!”方春瑶行礼,“她叫李辛夜,不是什么杜青窈。小主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等告退,前方左拐再一直走,过几个宫道口便能看见颐和宫!
”
语罢,方春瑶领着杜青窈就走。
“你果真不是二姐姐吗?”杜幺歌似是急了,“既你不是二姐姐,你……你能否留下来陪我说说话,这宫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委实寻不着人可打发闲暇。”
方春瑶蹙眉,“这倒是奇怪,您身边不是杵着一根木桩子,怎么还要寻宫里的奴才说说话?小主您是不知道,宫里的奴才各司其职,若是耽误自己的事儿,是要受罚的。小主您这是要折腾咱们?”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这位李宫人同我二姐姐很是相似,二姐姐丢了很久,我始终遍寻不着,心头委实想念,所以想……”
还不待杜幺歌说完,杜青窈业已行礼,“那便祝小主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姐姐,奴才还有自己的事儿没做完,若是耽搁了,少不得要挨骂挨罚,还望小主恕罪!”
杜幺歌没有吭声,只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看二人的脚步倒也不像是落荒而逃,虽然走得快,但……很是从容,不像是装模作样。
“小姐,真当是一模一样,为何您要放她们走?”荷语诧异。
“我让你做的事儿,都做好了吧?”杜幺歌略显怅然的坐在栏杆处,半倚着栏杆,遥望着杜青窈消失的方向。
荷语颔
首,“是!”
“那便罢了!”杜幺歌敛了眸色,“她说不是,便当她不是。”
“可是大小姐说……”荷语有些犹豫,“也不知是不是分量不够重,司礼监那头竟也没有半分怀疑。且看方才那宫人,好似铁定要护着,连半分质疑都不允。”
杜幺歌颔首,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是不允还是心虚,又有几人知晓?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但多半是形似而神不似。”
眼前的李辛夜,亦是如此,看似一模一样实则带着些许不一样的感觉。从前的杜青窈,哪里会如此的安分,骨子里的倔强即便历经千万年,应该也不会被消磨才对。
“那她到底是不是呢?”荷语不解。
杜幺歌没有吭声,是不是这个问题其实压根没那么重要,杜家所在乎的也不是杜青窈的命,否则岂会让她长大,活至今时今日。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大概就是今日。
杜青窈觉得自己今儿真是撞了邪,此前有黎阳郡主纠缠不休,后有杜幺歌指认,虽然杜幺歌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继续纠缠,但她总觉得把自己暴露了。
至少,方春瑶的心里应该已经有所怀疑。
一声叹,她冷眼看着杵在假山
边上,含笑望着自己的夜王萧明镜。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你……”方春瑶有些犹豫,夜王毕竟是主子,她到底也只是个奴才,不能明目张胆的护着杜青窈。
“你先回去吧!”杜青窈不愿连累方春瑶,也免得再惹夜王那尊佛生气,到时候又把自个推到风口浪尖。
方春瑶心想,既然是夜王在,想必不会让黎阳郡主等人伤害她。
四下无人,杜青窈冷眼看着缓步走到自己跟前的萧明镜,“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又是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为她人带来的无妄之灾?”
“本王自然晓得,但只要你点头,本王便可保你周全。李宫人,可愿答应?”萧明镜温柔浅笑,颀长的身影将她彻底笼在自己的阴翳之下。
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脚下的影子,那种融为一体的感觉,真真是极好的!就好像,她已经分属于他,已然是他的一部分。
“殿下随口一说,便能要了奴才的性命。”杜青窈行礼,“奴才福薄,若殿下能高抬贵手,放奴才一条生路,奴才定会感激不尽,谢殿下不杀之恩!”
萧明镜微微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瘆人的凉,猛地攫起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双
眸,“在你眼里,本王是毒蛇猛兽?李辛夜,你看着我,难道真的没有半分感觉?”
“若说没有,殿下能放过奴才吗?”杜青窈问。
萧明镜神色复杂的望着她,未有言语。
“殿下,奴才只想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不想招惹任何人,更不想被人误以为是攀龙附凤之人,请殿下明察,也请殿下放过奴才吧!”她退开一步,跪地磕头行礼,“殿下……”
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眉眼温润的少年人带着难掩的怅然。折扇轻轻叩在杜青窈的脑门上,萧明镜轻叹,“冥顽不灵!”
“殿下权且当奴才是夏虫不可语冰,放了奴才吧!”杜青窈敛尽眸中月华。
“你若要做夏虫,我便做你的烈日;你若想知那寒霜冬雪,我愿陪你历经寒暑。”萧明镜握住她的手,不管不顾的将她的掌心摁在自己的心口。
稳健的心跳,惊得杜青窈的面色全变了,“殿下这是作甚?”
“可有感觉?”他问,“心在这里,触手可及。我予你,可好?”
杜青窈僵在原地,愣是没能回过神来,四目相对,心口处似有虫子啃噬,快速传出轻微的疼麻。
身后,骤然传来厉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