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原就没有一成不变之事。事事诸变,当顺应之。
杜青窈是在进宫之前下马车的,随后她得先行去玉明殿复命,再回香坊去。
魏无衣则没有停留,直接回去跟皇帝复命。
待众人离去,杜青窈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转而平静的望着思月,“回浣衣局去吧!此事,到此为止。”
“辛夜?”思月有些踌躇,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慌乱无措,“你……谢谢你!”
“其实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杜青窈还能看不出来,思月这是起了异心。之前杜家的恶妇为了杜家的死鬼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如今看来……世间的女人,但凡涉及男人,总归把持不住自心。
思月愕然,面上掩不住的尴尬之色,“辛夜,我知道我不该如此猜忌,你帮了我,我理该投桃报李。可是、可是亲眼目睹和人云亦云的听说,委实是有差别的。”
“亲眼目睹?你亲眼目睹了什么?是目睹了我的背叛,还是目睹了殿下的恩宠?思月,我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女子?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只记得自己。”杜青窈抬步就走,“不要以为所有女子都与你一般,脑子里只有男人!”
她从不屑情爱,也不会触碰情爱。
换言之,不是不会,而是根本就不可能。
这么一想,忘忧的最后一味药,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辛夜!”思月在身后喊。
只是杜青窈并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回头。钱能看清人心,情也能看清一个人是否自私。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更不是会惯着谁的谁。
若她不能学会拒绝,类似今日之事将会源源不断而来。
杜青窈不想把自己卷进这样的漩涡里,所谓的情有所钟,不适合她这样的人掺合其中。她入宫别有目的,岂能旁生枝节。
天色渐暗,玉明殿内的灯火早早的燃起。
李海公公早就在宫道上等着,见着杜青窈稍稍迟滞的脚步,便知她内心深处的错愕。
“李公公!”杜青窈行礼。
“进去吧,娘娘早早等着了!”李海走在前头,由着杜青窈一脸凝重的跟在自个身后。
她想着,来复命算是正常的程序与步骤,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不过傅婕妤将时辰掐算得那么好,委实不容易。
“你来了!”听得脚步声,傅婕妤甚没回头,只是打理着院子里的一小片紫竹林。
整个玉明殿,随处可见竹色,冬日里的竹院,满地都是飘零的干枯竹叶,铺了厚厚的一层。
杜青
窈行礼,“婕妤娘娘,奴才回来复命,夜王殿下尚算安好,请娘娘放心便是!”
“他是我生的,他好不好我这个当娘的岂会不知。你能去一趟,他能见你一眼,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见效!”傅婕妤拢了拢地上的落叶,“上次你的法子真好,竹香阵阵胜过繁花无数。”
杜青窈敛眸不语,上次的事情是思月前来领功,若是她开口便是中了傅婕妤的圈套。到时候落一个欺瞒之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宫里的女人,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翻脸?
都是戏中人,何必假作真?
“你为何不说话?”傅婕妤回眸望她,终是勾唇意味深长的笑着,“原以为你去一趟,回来之后会有些改观,如今瞧着这小子的功力退步,你竟没有丝毫的动摇。”
“为何要动摇?”杜青窈深吸一口气,“娘娘若无旁的吩咐,奴才这就回香坊干活。”
语罢,她预备转身离开。
谁知下一刻,三秋姑姑已经拦在了杜青窈跟前,“李宫人别急着走,娘娘这厢还没说完话呢!”
话?
还能有什么好话?
“玉明殿多竹,甘泉宫生兰,每个人都有自己喜好之物,也不知李宫人喜欢什么?”傅婕妤在水盆里洗了手,转而取了三秋姑
姑手中的脂膏,轻轻擦着手,连指甲缝都不曾放过,足见素日里活得精细。
“回娘娘的话,奴才身份卑微,无暇喜欢任何东西。”杜青窈行礼,“奴才告退!”
“你去了夜王府一趟,可去了他的偏院?”顿了顿,傅婕妤若有所思的望她,“是从正门进去的,还是从偏门进去的?”
杜青窈蹙眉,偏门和正门有什么区别?
“回娘娘的话,自然是跟着魏公公与诸位宫人,一道从正门进去的。”杜青窈行礼,“娘娘此言,可有深意?”
“难怪你没看到。”傅婕妤摇摇头,瞧着倒是极为惋惜的样子,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
竹叶素有锯齿,刮得人肌肤疼,不过瞧着傅婕妤这般模样,似是已经习以为常。
“李宫人来日若有机会,定要从偏门入夜王府主院,彼时你便会明白其中缘由!”三秋浅浅笑着,继而端着水盆恭敬的退下。
风吹宫灯摇晃,傅婕妤笑靥缱绻。
她举起手,对着光打量着自个的指尖,确信每一根手指都覆了厚厚一层凝脂,才算作罢,“女子的手便是同脸一般重要,闲来无事当仔细打点。一个人若是连自个都不爱惜,何谈爱?”
爱?
杜青窈的世界里没有
这个东西。
“娘娘还有何吩咐?”杜青窈行礼。
“你会愤怒吗?”傅婕妤问。
杜青窈含笑躬身,不卑不吭的回答道,“且看是什么情况,做奴才的在主子面前,断然没有愤怒的资格。奴才心知肚明,请娘娘放心便是!”
“一个人如果连愤怒都没有,想必心中也没有情。”傅婕妤眸光探究的盯着她,“李辛夜,你有心吗?”
“奴才的心都在主子们的身上。”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果然,傅婕妤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是摆摆手允许她离开。
杜青窈行了礼,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海持着拂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娘娘,奴才怎么觉得这李宫人……就是个冰疙瘩?娘娘提点了那么多,浑然没有半点反应。”
“很快,就会有了!”傅婕妤转身朝着寝殿走去。
夜色垂垂,杜青窈回到香坊的时候,方春瑶已经等在她的房中。
“哟,大忙人回来了?我怎么瞧着,你比司礼监的督主还要忙碌?”方春瑶正在她房中煮茶,开门进来便是满室茶香。
杜青窈的视线,赫然盯在桌上的瓷罐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前,快速拿起了瓷罐子,竟是连声音都变了,“你动了罐子里的东西?”